“伯然做王?”璎卉果然先愣了一下,随即十分为难的看了看她们,细细掰着手指想一想,王的位置还真是无人可做,但她很快想到另一个“没了陆子晞,不是还有千荷?”
千荷?她确实比那个所谓的王子要有担当许多,但是,冷娴对她伸出三根指头“第一,我们不能确定凝桑是否能醒过来;第二,我们不确定小桑醒来后怜昔鞭是不是真的能帮她恢复记忆;第三,我们不确定她恢复记忆之后是否会按我们预料中的那样好好对这片土地,以她现在的心智,日后绝对可以做一城之主,但是为王,要慎重掂量。”
两人有些紧张的注意着璎卉的神色,谁知她粲然一笑“说的也是,那看来伯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不过他资历还少,又没有太过强大的实力,会不会镇不住局面?”
这,这么快就同意了?冷娴与玲珑颇觉惊讶,璎卉把玩着鸣鸾斧柄上双飞鸾鸟的纹路笑的理所当然“做官也是做,做王也是做,王无非就是一个压力更大一些,事情更多一些的官罢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倒是她们狭隘了,进退皆忧,倒不如坐在一个更能掌控局面的位置上去忧,冷娴觉得此刻可以说了“你还记得魏笑和身上的天子之剑吗,我发现他所寻找的主人,就是李伯然。”
璎卉一颗心瞬间放了下来,那就更没问题了,说到底,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她与君陌这样的不同,肩上背负着沈家的荣耀和责任,势必不可能放弃这些跟随着她的人,她也清楚,冷娴既然肯让李伯然为王,必会为她计划好万全之策,她笑着勾住冷娴的手指“那个王宫里奇奇怪怪的事那么多,也许我进去找一找办法,可以更早一点见到你。”
一句话说的三人都伤感起来,璎卉吸吸鼻子,拍一拍桌子“哎我们不说这个,还有一件事,我去皇城了,济年城城主我想要流烟姐来做,除了她我不放心交给任何人。”
“这就是你的事了,”冷娴对她笑一笑“是否奉命也要看你们,不过就流烟姐肯以参知政事的身份帮你打点济年城来看,我认为她应该会同意的。”
此刻被君陌拽到旁屋的李伯然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在他的年纪,骤然被一个名为人族之王的馅饼砸中,李伯然表现出了与实际不符的冷静与客观,在反复申明自己并无为王之能却被君陌和易秋风以各种理由堵回去后,认识到可能无法逃避的李伯然只好搬出最后一道杀手锏“我只听将军的,将军若是同意,我就没有意见。”
他口中的将军自然是已经同意做王后的璎卉
大约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天选的王上是个很听媳妇话的王,总之一切都顺理成章,大家高高兴兴准备回去,让天子之剑的剑鞘认主,为李伯然登上王位做准备,顺便也为两人的婚事做准备
玲珑是个一定要去凑热闹的王,因此易秋风也要跟去,众人十分生气的命令他作为一个城主好好在这里看百姓继续修路,然而年轻的首阳城主将官印一交“你们还没拿到王印,命令我不听,我就是要跟着她,不做这劳什子城主了。”说着对未来的王与王后语重心长“还是赶快开科考试,再招一批人才为好。”
玲珑在众人无语的眼光中没好气的给了易秋风脑袋一下,耳根像胭脂涂错了地方红起来
麻烦,这是第一个出现在李伯然与璎卉心中的词,城池多了就是麻烦,好在首阳城民风淳朴,百姓都是很老实很真诚的人,他们便将军中的几位副将参军留下来,暂时盯着
回到多日不见的济年城,才发现这里的日子远比他们想象中过得舒服,不离城因为东界安定一直无事,前些日子这边险些出事的消息通过云龙的口传过去,一下子派来五万援兵,以及大量粮草,他们几乎忘了,除了首阳,这里同样是一座粮仓
李伯然与璎卉在金火城停留几日,为天子之剑找到主人的魏笑和在济年城翘首以盼,剑回到他手中,他们魏家作为剑鞘的命运就可以终止,子孙后代不必再承受剑刃在脊骨中生长的痛苦,但面对他的如释重负,冷娴十分不给面子的怼了一句“你怕是不会有后代了吧?”
他们在这边商量该如何让百姓承认李伯然作为天子的身份,从政事养德百姓爱戴到神秘异兆天命所归,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毕竟天子之剑在现在人们基本丧失了对父神信仰的环境下,根本不如一个有皇家血脉的人来的更有说服力,一旦失去了向上,向更广阔天空的向往,便会越发努力的抓紧身边的人,这就导致了他们过分依赖血缘,不仅只愿意相信身边人,也对来历不明的非正统抱有天生的敌意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很多几百年来积蓄的弊病需要清扫,有太多工作需要准备,打江山容易,刀兵饮血,将士白骨,总有一天是可以堆成一条通往王座的路,但守住江山,似乎不会死太多的人,但会消耗太多的心血,燃烧太多的灵魂与热情
璎卉正在金火城内推小车玩
这里是金火城原城主方家的后花园,小车上坐着的,是大陆第一商会的主人,金火城原本的少城主方木昕
清晨的阳光还不那么刺眼,她将他推到后花园玩,木昕在这里被照顾的不错,原本因为奔波而消瘦的身体又重新横向生长起来,颇有回到当年的趋势,干干净净的穿着他做大少爷时的锦缎衣裳,手里拿着算盘,胡乱拨着珠子
真是当家算账的命,都成这样了还不忘抓着算盘不放,璎卉推着他走了几圈,在一座小亭子停下来,亭子里已经站了一个人,在她身侧说道“或许我们以后再看看,皇城那间密室里的纹样或许可以治好他。”
木昕处在时而清醒时而癫狂的状态,这么多年昌临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知道自家主子对不起璎卉,不敢对李伯然出现在这里有什么明显的意见,但咬牙跟在一旁,显然是看他很不顺眼
他愤怒不甘的情绪太突出了,震的璎卉念域嗡嗡作响,挥手让他退下,面对着木昕坐下,那张脸是世间最好用的安抚剂,木昕眼睛亮了亮,攥着算盘的手明显用了力,半天憋出一句话“呀,你,你来啦?”
璎卉看他的目光满是同情,说到底,当年的事不能怪他,可最后被打击的最惨的却还是他“嗯,我来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她想把自己即将嫁人的消息告诉木昕,却说不清楚到底是何种心态,是表明自己从此彻底与他毫无瓜葛划清界限,还是带着真爱来对他进行最后一次的冲击,她不知道,她握住李伯然的手,一字一句咬的很清楚“我要嫁人了。”
木昕的眼睛从她脸上移开,去看李伯然,他站的位置不是很好,背后有红彤彤的日光,木昕努力眯了眯眼睛才看清他,啊啊的喊叫起来,看起来好像并不满意她这个决定
璎卉皱一皱眉“他对我很好,是这个世上最懂我的人,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算是最后尽之前的一份的情义……”话没说完,李伯然拍拍她蹲下来,璎卉已经没有了亲人,与她关系最亲密的除了冷娴那几个朋友,也就是这个从年少时就与她相识的方木昕了,他微微抬头看着木昕的脸“我很感激你当年提出了那个婚约,让卉儿开始过上了不必太受人欺负被人折磨的日子,如果没有你,说不定她根本活不到今日。”
伯然他……璎卉复杂的看着书生清雅的面容,她要带他一起来,他没有拒绝,可她绝不会想到他能有这么一句话,木昕挣扎的手慢慢松了力,眸光从呆滞恢复清澈,吐出一句并不完整但意思明白的话“他,很好,没选错。”
毫无防备的眼泪从眼眶汹涌而出,璎卉伏在他坐着的木椅上放声大哭,方家对不起她,可木昕没做错什么,是她从知道一切的那一刻开始,就彻底放下了年少时所有的羞怯矫情,狠狠地,毫不留情的在他身上扎着刀
刀刀见血,刀刀要命,她带着那一团火做了将军,成为一把锐不可当的武器,可现在,在过去和未来面前,那团火熄灭了,那把刀被她慎重的收回刀鞘中,她再一次变成了一个曾经痛恨过的年少时软弱无力的自己,在寒冬腊月中噙着眼泪,以为抓住了自己一生的希望
残酷的过去给了她那把刀,李伯然将她的手摁住,为她做了一个温柔的刀鞘,现在,她决定将刀收回去,她不再是一个武器,而是一个女人
李伯然的手轻轻拍在她背上,他们没有看到木昕挣扎的手从算盘上微微抬起,终究还是落了下去,算盘珠子深深嵌入掌心,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