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张源的话,我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了,随即便想都没想就狠狠地扇了张源一个巴掌。顿时,他的脸上现出一抹通红的手掌印,嘴角也隐隐渗出了血丝。
“简直是胡说八道!国舅确实参与谋反了,也和你站到了一个阵营里。但是你以为你这样说本宫就会相信你么?做梦!”我恶狠狠地看着他,他却并不畏惧,抬起那张半边白净半边通红的脸,眯着一双阴邪的眼睛和我对视:“娘娘若不信,等抓到了国舅,娘娘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了?”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此事胸有成竹。
我退后了几步,回想着小时候的事,脑子里忽然就乱了起来。不可能,我和赵恒一起长大,我敬他如兄长,他疼我如妹妹,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背叛我或是利用我。当然了,当年为了救我,他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好不容易才将我救出来,他又怎么可能将我再亲手送回陈启身边,只是为了让我成为一个能被他所利用的棋子?他会狠得下这个心么?不会的,根本不可能。
打定了这个主意,我又看向张源。他倒是一脸的平静,眉梢处似乎还有几分得意,正冷冷地看着我。脑子一转,我突然想到,按张源的说法,当年的事,陈启确实很早就怀疑我在赵府了,但是由于没有足够的证据和把握所以一直迟迟不肯动手。如此看来,一定是有人给了陈启确切的证据,他才肯下定决心查抄赵府的。那么这个人是谁?当年的事,我相信这几个人都是不会对外人讲的,因为难免被旁人告到陈启那里而获罪。如此说来,或许赵恒真的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个……
我的思绪越来越乱,情感告诉我,不会是赵恒。可是理智又对我说,赵恒连谋反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利用我这种事或许就是他计谋中的一步而已。
想来想去,旁人说得再多都无用了。为今之计,只好想办法将赵恒骗回长安,我仔细一问,便完全清楚了。谁来骗呢?如今这局势,恐怕也只有张源才能将赵恒骗回来。
蓦地,我转过身,指着张源喊道:“本宫要你给赵恒写封信,让他回长安!”我声色俱厉,丝毫不容许张源拒绝。
他冷冷一笑:“不可能。皇后娘娘不是很厉害么?那就自己去把国舅抓回来啊,又何必借助我这罪臣之手?”
“不管是吗?”我也朝他冷冷一笑,转过身环视了一下四周,那些亲眷被我一看全都瑟缩着身子,身子朝后又退了些许。
看了一会儿,我的目光落在一个男孩子身上。那男孩子约莫八九岁的样子,生得眉清目秀,眉眼间与张源有几分相似。脖子上戴着一个墨绿色的玉制成的细项圈,身上穿的衣服也格外精致。他的身后,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用双手护在男孩的胸前,见到我盯着孩子看了半晌,那女子露出了一脸的担忧,一副生怕我夺去她孩子的姿态。
我淡淡一笑,揪着那个男孩子的衣领两下就把他从那女子的手里夺了出来,拎到张源跟前。
孩子被我这一下给吓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嘴里不住地喊着:“爹,爹我害怕,娘,娘救我啊!”
张源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接着,又变成了惊恐。身后那女子也不断地从人群中伸出手,想要抢回那个男孩,却无济于事。她被拿着长剑的士兵狠狠地推搡着,脸上满是痛苦与绝望,几滴泪水瞬间从小脸上滑落,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摔倒。
“张源,本宫再问你一次,你是写,还是不写?”我依然笑着看向他,语气中却满是阴狠。
“沈墨染,你欺人太甚!”张源可能是被我这个充满威胁的举动气得够呛,说起话来竟连最起码的礼数都忘了。
听及此,杨尚又朝张源的腹部狠狠地踹了一脚:“逆贼放肆!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张源被踹得捂着肚子趴倒在地上,脸上是痛苦的神色,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脸颊滑落,一双眉紧皱着。我依然紧紧地薅着那个孩子的衣领,杨尚如此一来,那孩子哭得更凶了。他一双眼红得像兔子,两只小手不断地抹着脸上脏兮兮的泪水。
我清冷一笑,朝杨尚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动。末了,我一边揪着那孩子的衣领一边对张源得意地笑着:“是,本宫就是欺你太甚了,可即便如此,你又能如何?”
“爹,我怕,救我……”孩子的哭声依然在前厅里回响。
半晌,似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一般,张源轻声道:“我写,只要你不伤害孩子,一切我都能答应你。”
“那是自然。”说罢我转过身,对着前厅里那些老老少少、主子仆人们说道:“本宫是明辨是非之人,凡是与谋反无关之人,本宫自然不会迁怒于他;当然,心存不轨之人,本宫也定不会放过。给本宫拿笔墨来!”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士兵赶忙从书房处寻来了丝帛与笔墨递给张源。
“我说,你写,若是敢耍一点花招……”我轻轻抚摸着那孩子白嫩的脸颊,“就别怪本宫赶尽杀绝。”说罢,我眸色狠厉地看着他。
“好,我都答应你。”此时的张源似是泄了气一般,身子压低得几乎快要贴在身下的砖石上,再没有刚才无惧无畏的模样。
很快,他就拿起笔沾好墨,摊开丝帛,等我开口。
心中略想一番,我启唇说道:“赵弟,汝常居于北境,近乎三载,难晓长安之事。愚兄惊闻当今之变故,后宫妒忌成风,祸及皇后。帝怒,失信于皇后,皇后被囚于冷宫,待汝救之。另有反事至今难以定夺,人心不齐,计策难成,恐有纰漏。愿贤弟莫恋眼前之安逸,速速回京,与愚兄共商反事,仔细定夺,方得将来宏图伟业之所成。”
我一口气说完了信的内容,说罢,我将张源的印交给他。他老老实实地将印盖好,递给了我。
他意志有些恍惚地看着地面,双手似是抓挠着石砖,有气无力地说着:“都是我干的,是我奸淫了宛陵,是我策划了谋反,”半晌,他又提高了语调,似是有些癫狂地喊道:“甚至当年狩猎时候的那一箭,也是我射的!他早就该死,当年若不是姐姐百般阻拦,我又怎会隐忍这么多年,甘心居于他之下?”
我看着他,笑容里满是嘲讽:“糊涂!荒唐!陛下对你恩重如山,赏你金银,许你宅邸,即便是成为了帝王,也未曾有一分亏待过你。再者,先王后和光德大夫一生光明磊落,为了陛下、为了梁国殚精竭虑,他们若是知道你这有般狼子野心,恐怕连认都不肯认你了!”
说罢,我不再看他。既然当初的那一箭是他射出的,那后来他救了我,也算不上是恩情,顶多是他良心尚在而已。至于当年毒酒之事,我的命也是宛陵的贞洁换回来的,我与张源之间,不过是利益的交换罢了。
我苦笑着,抬头看着门厅外愈发刺眼的阳光,内心忍不住慨叹:当初曾以为对我有过两次恩情的人,今日才明白,原来,我对他从来都无所相欠。
不必再看他了。我摇了摇头,倍加珍惜地将封书信拿到身前,仔细地吹干了书信上的字迹,又把书信安安稳稳地放到木盘中,心里踏实了不少。
今日我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拿着那个托盘,我转身朝门厅外走去,素心也紧跟在我身后。走出去了几步后,杨尚追上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地问我:“娘娘,那这些人……”
我微微一笑:“不管有没有罪的,都先带回牢里去吧!等这群叛贼被抓获之后,再由陛下定夺。对了,别忘了封锁张府,夜里再将这些人带走,省得被人看到,给赵恒通风报信。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要保密,千万不要让那些叛贼同伙知晓这一切,不然其他人就会按捺不住,难免又要引起一阵风波了。”
“好,那臣就按娘娘的意思去办了。”杨尚朝我施了一礼。
我轻声道:“去吧。”
说罢,我就带素心一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