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我只觉得浑身无力,身子疲乏不堪。
努力睁开眼睛让自己清醒起来,双眼半睁半闭之间,我最先看到了陈启满是喜悦的笑颜。
抿了抿双唇,我想开口说话,嗓子却因为太干了发不出一丝声响。
陈启看到了我的窘迫,忙起身倒了一杯水给我。又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将水一勺一勺地喂给我喝。那清凉的水好似甘霖,一点点滋润着我干渴的咽喉。
果然,喝了些水之后感觉舒服多了,身子仿佛也有了力气一般,可以来回动两下了。
也是这时我才注意到,床榻边自始至终还跪着一个人,那人一副太医模样,头始终微微垂着,不做声。
“陛下,臣妾这是……病得很重么?”我扬起头,看着陈启轻声道。
陈启听完反倒是笑得一脸轻松,他将目光落在那个太医身上,朗声道:“王太医,你快告诉皇后是怎么回事。”
那位王太医一听马上朝我行了个礼,待他抬头时,我看到了他唇边含着的淡淡笑意:“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不过才刚刚足月,娘娘自己感觉不到。刚才微臣给娘娘把了脉,发现娘娘脉象有些乱,那是因为娘娘平日里太过劳心劳力的缘故。如今娘娘已有身孕,应当以静养为宜,切不可再过于操劳了,不然对胎儿伤害很大的。”
王太医苍老却稳重的声音幽幽传来,虽然带着抚慰人心的厚重感,此刻却还是不免让我心中一惊。
陈启听完笑得更得意了,大手一挥,他对王太医说道:“好,王太医下去吧,改日朕定会重重地赏你。”
“诺,微臣告退。”
王太医微微佝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望着盖在身上的锦被,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个月了。
那这个孩子,大概就是那次我与陈启……想想也真是可笑,从前缠绵缱绻动情之时我都未曾有过他的孩子,偏是我最不情愿的那一次却让我阴差阳错怀上了他的孩子。
以前我总是很努力地撇清我和陈启的关系,唯恐我们之间再有丝毫的沾染,所以我把每件事都清算得那么清楚,可如今,上天却跟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明明最不想有牵连的,如今却有了最大的牵连。
我想我此刻的脸色一定是很难看的,可是陈启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他轻轻拉着我的手,唇角溢满了笑容:“染染,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还记得你以前总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如今再也不必了。我们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了,以后……”
“陛下,”我微微启唇,一只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锦被,“这个孩子,臣妾还不想要……”
我低下头,因为我知道,此话一出,陈启必定会震怒不已,所以我也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他的怒意。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陈启并未有那么大的反应。相反的,他反倒是将脸一点点靠近到我面前,声音柔软至极:“怎么了?不愿意么?”
可是我很快就发现了,他越是冷静克制,就代表他越愤怒。
“后宫的事很多,臣妾怕有了孩子就照顾不到了,所以,臣妾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用手轻轻抚上小腹,低声说道。
“呵!后宫的事永远都是忙不完的,就算你怕分心,周氏难道不能帮你么?皇后,你到底是怕因为怀了孩子手中的权力被人夺走,还是皇后根本就不想生下朕的孩子?”陈启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一句,我已经是闭上了眼睛,沉默地接受他的质问。
良久的沉默。他在等着我的回答,我却半个字都没说出口。
他静静地看着我,两只手微微攥紧。
有孕这种事若是放在从前,我一定喜不自胜。可是现在呢?若我生下这个孩子,那便是多给自己增加了一分束缚。可是我,再不想以后事事都受到陈启的牵绊。
闭上眼,心一横,再睁开眼时,我的心意已决:“臣妾,望陛下成全。”
此话一出,我已是忍不住哽咽,声音微微颤着,带着一点哭腔。孩子没有错,以前我也很想有个孩子的,可是现在这个孩子来得实在是不是时候,我选择打掉孩子实属无奈之举,说心中不痛,那是假的。
听我这么说,陈启上前一步,用手狠狠地揪住我的衣领,怒目圆睁,眸中沉淀着浓浓的血红色:“好,沈墨染,我真是低估了你。我从前以为你只是对朕狠了一些,可是现在我才明白,你对谁都一样,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也能毫不犹豫地抛弃。沈墨染,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我闭上双眼,努力咽下心头的剧痛:“臣妾的狠毒陛下不是早已见识过了,今日又何必故作惊异?”
“是,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对你还抱着任何希望,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挽回一切。沈墨染,你就那么恨我么?为了跟我撇清关系,连孩子都舍得扔下。”陈启连连叹气。
我仍是闭着眼睛不看他,或许是不敢看他吧,怕看到他现在痛苦又愤怒的表情:“臣妾从第一天就告诉过陛下,臣妾不恨陛下,一点都不恨。”
“是,可是你始终都在用最狠的手段报复着我。”他捏着我的下巴,用凛冽的目光逼视着我,让我无处可逃。
慢慢地,他放开了我,就连那凛冽的眼神都被淡淡的无奈所取代:“随你吧。孩子在你身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纵然我执意如此又能如何,以你的性子,以死相逼都是有可能的,”说罢,他叹了口气,转身朝外面走去,“都遂你的意吧。”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我的眼睛逐渐被雾气迷蒙。
掀开被衾,我慢慢挪下榻。身子还很虚弱无力,腿也酸软,可我却凭着心中的一股劲慢慢走回了长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