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是封后大典到来的日子。
不过才是五更天的时候,外面还被笼罩在薄薄的夜色之中,长歌殿里却早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殿里的下人们来来往往,忙得不亦乐乎。
此刻的我已经穿好了吉服,安然坐于铜镜前,素心则是在我身后为我细心梳着头发。
待梳好后,素心压低了身子看着铜镜里的我,笑着问:“娘娘今天想梳个什么样的发髻?”
“今日是封后的日子,文武百官和后宫嫔妃都看着呢,本宫这浑身上下的装饰打扮都马虎不得。至于发髻,就梳凌云髻吧!那个发髻能显得本宫端庄雅气些。”
“好,那奴婢就为娘娘梳凌云髻。”素心朝着铜镜里的我淡淡一笑,显然是难掩心中的快慰之意。
今日是封后的日子,对于任何一个即将被封为皇后的女子来说,这或许都是一个值得骄傲的日子。可是此刻的我,却是有些呆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没有一点儿开心的感觉。
镜中的自己与往日相比是极其陌生的,平日里,我很少用些脂粉类的东西,即使用了,也是点到为止,只涂上淡淡的一层。可是今日的我,却是如此的浓妆艳抹。双唇是那般的红,红得近乎要滴出血来,红得近乎残忍妖冶。
不过,与往日相比,今日的我,却又多了一分不同的美。
素心轻轻为我描着双眉,不一会儿,一双黛色的眉就被她勾勒得显得更有精神起来。
此时,又有一个小宫娥低着头朝我们这边走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托盘。
素心转身看到了那托盘上的物件,就问那宫娥:“这些是什么?”
那宫娥小声答着:“回姑姑的话,这是陛下令司礼坊给娘娘准备的饰物。”
说着,就将那个托盘递到了素心的手中。素心接过那托盘,看了一眼,便有些吃惊地说:“真是些精致的好东西,”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将那些饰物呈到我面前。
“娘娘,这是十二支金钗,这上面分别雕着不同的东西呢,可真是精致!”
我也凑到前去仔细看着那十二支金钗,那些金钗的尾部果然都雕着不同的形象,有花,有鸟,活灵活现,出神入化。虽然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有太多的区别,可是借着烛光一看,那些钗确实各有各的灵动之美。
“娘娘,这些还真是好物件呢!除了这十二支金钗,陛下还赐了别的好东西呢!”说着,素心又随手拿起旁边一件银制的臂钏,借着摇曳的烛光,我与素心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臂钏。
忽然,素心有些惊喜地对我说:“娘娘且看,这臂钏之上还纹了个凤凰呢!这里是头,这是翅膀,真是精细极了。”
一托盘的饰物看得素心啧啧称奇。我低笑,看着身上穿的吉服发着呆。上次我被封为王后的时候也是穿着一件红色的吉服,今日被封为皇后,身上穿的亦是一件大红色的吉服,只不过,这次的吉服更加华美。不仅胸前用金丝绣了只大大的凤凰,就连领口、袖口的装饰图案也没有丝毫的敷衍,皆是绣着那些我未曾见过的吉祥图案。就连领上的盘口也做得一丝不苟,大小、形状几乎完全一样。
素心将那些金钗小心翼翼地为我插在发间,又将一些碎发为我别在耳后,仔细地看着镜中的我,左看右看,笑得合不拢嘴,却还是觉得看得不够,就让我站起来,为我打理着吉服。
过会儿,素心终于打理完了,额上竟都渗出了点点汗珠:“好了,这吉服的尾摆极宽极长,整理起来实在是费力,不过看起来还真是美极了!”
我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回身看了看宽大的衣袍,又回过神用手轻轻地抚了抚脸颊,恍然间,我觉得自己竟真有了一分母仪天下的姿态。
素心走到我身后,用手握住我的肩:“以前只觉得娘娘清秀脱俗,不成想今日如此细细打扮之下,竟也美得如此夺人心魄。怪不得分别好几年了陛下还对娘娘念念不忘,哪怕是费尽了心思也要将娘娘再一次留在自己身边。”
听闻素心这么说,我轻笑:“本宫若只是单凭自己这一张脸,不仅会早已死无葬身之地,恐怕就连今日登上皇后之位的人也早已是别人了。”
素心点点头:“是啊,娘娘的确聪慧。若非娘娘独有自己的处事办法应对之策,又怎么能活得如此游刃有余呢?”
两人在殿中沉默着,没有人再开口,直到司礼大夫来到殿中禀报:“娘娘,吉时已到,陛下也已祭告完太庙回宫了,娘娘这就且随我去封后大典吧!”
那司礼大夫是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老者,腰虽然有些弯了,眼里却很有神气。
“好,有劳司礼大夫了。”
“娘娘多礼了,娘娘这就随老臣去吧,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我点了点头,与素心一同随着司礼大夫一起朝外走去。
宣室殿外的空场十分宽阔,周围都是侍卫、太监和侍婢无数。再往前走,左边便是朝中重臣,而右边,则是后宫嫔妃。
我一点点朝前走着,周围尽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我却丝毫不在意,唇角扬起一抹凛冽的笑容目不斜视地朝着前方的台阶上走去。
蓦地,眼角的余光似是看到了一位故人。
那是王氏呢!
细细想来,若不是因为她当初模仿我的笔迹伪造了我所谓通敌叛国的书信,宛陵也不会被张源胁迫失了贞洁,如此说来,她也算是害死宛陵的人之一呢!
想到这,我笑了笑,径直朝着王氏走去。在场之人不知道我为何走着走着便朝着队伍中走去,窃窃私语之声更大了些。王氏看到我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也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像当初那般淡雅的笑意,眼神中也尽显诚意,仿佛她从未做过算计我的事一样。
我于王氏身前驻足,轻笑着:“三年不见了,王夫人的字,练得可还好么?”
王氏一怔,似是没想到三年后第一次再见我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却还是笑了笑,答着:“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不过与娘娘的字相比还是相去甚远,妹妹惭愧。”
我不想再跟她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便伸出手,轻轻地摸着她已经大得十分明显的肚子:“几个月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八个月了。”王氏笑得淡雅,也算是临危不乱。那份镇定,可不是郑氏那些人可以比得了的。
我转过头不再看向她,故意得意地笑着:“可惜啊,还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若知道这般辛勤劳苦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当初还真是不该费尽心思弄出这么个筹码来,累了自己,还得不到好处,将来说不定还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这种糊涂事,可不像是妹妹这么聪明的人做出来的呢!”
王氏显然没想到过我会说出这种话,却又碍于位份不敢反驳,一张脸因为尴尬而憋得微红,后面悄声议论的声音此刻却更大了。
轻轻地,我凑到她耳边:“三年未见了,本宫可是很想念王夫人呢!不过以后就总能见到了,叙旧的机会,有的是呢!”说罢,我又为她理了理发间的玉簪,外人看起来大概还会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好呢。
王氏听我话里有话,也有些挂不住脸,额头上微微沁出了些许汗珠。此刻不过是太阳初升的时辰,她竟流下了汗,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我故作关切地问她:“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她忙答着:“没事,妹妹怀孕时候总是这样,习惯了。”她微压了头,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若是不适,可一定要叫太医呢!别强撑着。”
“是,妹妹多谢姐姐关心。”王氏依然是压低了头,没有看我。
我笑着看她,只是在转身之时眼神变成了不屑与轻蔑。
王氏,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今日就是想来提醒你,你要提心吊胆的日子,开始了,你就慢慢地等着吧。
握紧了袖中的双拳,不再看向她,继续朝着宣室殿台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