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如此颓然的样子,陈启轻轻将头转了过去,半晌,才慢慢开口:“我知道我这么做确实是乘人之危,你一定会认为我很阴险。可是,除了这样,我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将你留在我身边。染染,对不起,原谅我只能用这么笨的办法留住你。”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冷得如结了一层冰:“我真的看不懂你。你对太后那么孝顺,对百姓也仁爱有加,却为什么独独对我这么狠心?不仅如此,我曾经真心对你好的时候你不加以珍惜,还亲手将我推开;等到我离开你的时候,你又千方百计地把我捉回到你身边,让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活在这里。”
陈启低下头眸色深沉地看着我:“其实我从前也不懂为什么会对你那么狠心,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才容不得你对我有丝毫的异心,更容不得你对我有一丁点的背叛,哪怕这些事情都是出自他人之口的假话,是捕风捉影,也会让我心里难以平静。所以当我看到陈锡的书信和别人伪造的所谓证据时才会失了理智,那么狠心地伤害你。”他淡淡的声音缭绕在我耳畔,听得我有一瞬间的微怔。
我没再开口,他又继续说道:“坐拥天下之后,也许我会见到比你漂亮千倍万倍的女子,也会得到比你听话温柔得多的女子,可是,我知道,再没有人会像你一样,愿意在危机时刻豁出命去救我了。再没有人可以像你一样,全心全意地爱着我,就像疼爱自己一样。”他乌黑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我,眼神里还有点点哀伤。
听罢我笑了笑:“可是如今,即使我再回到你身边,我也难以再那样爱着你,更不可能再为你挡箭豁出性命救你了。因为我怕了,我当初已经输得彻底,这次我输不起了。既然如此,陛下留下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伸手将我拥在他的怀里,轻轻抚摸我的发丝:“不用,染染,我再也不用你为我做那些事,从今往后,再也不要为我涉险,让我来保你一世无忧,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给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我推开他的双臂,淡笑着问他,眼里满是挑衅:“我要做皇后,以赵恒妹妹赵伊还的身份入主长歌殿,执掌皇后凤印,统辖六宫,贵为后宫之主,陛下给得了么?”
我以为这对他来说是个难题,毕竟王氏可能过不了两个月就要临产了,或许他早已将皇后之位许给了王氏也不一定,此时我再以这个条件相挟,他未必会答应。
没想到他却答得痛快,甚至连想都没想:“可以。你还尚未成为皇后我就让下人把你安置在了长歌殿,立你为后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让你入主六宫。”
我有一瞬间的惊异,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说着:“我还要找到陷害我的人,并且亲自处置那个人。如果我说,无论我怎么做,陛下都不得插手,即便是这样,陛下也能做到么?”
“好,既是陷害你的人,留着也是无用,不如趁早处置了。”他答得痛快,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细细思索着,又想到了最后一个条件。最后一个,也是陈启最不可能答应的一个,恐怕他听完之后自然会知难而退:“我要陛下将赵恒无罪释放,所抄家产尽数归还赵府,并赐千金、封赵恒为上大夫作为安抚。”
说罢,我静静地看着他,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看他有些为难地皱眉的样子,我心里明了,陈启恐怕做不到这第三条。
然而,他又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却是坚定地告诉我:“可以。”
这两个字实在是让我吃惊不小,愣在原处久久难以理解为何他能答应我这么无理的要求。
他却像是看懂了我心头的疑惑一般,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怕的是什么,所以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并非你所认为的那样心胸狭隘,容不下赵恒。”
我干笑了两声:“那就愿陛下履行承诺,不要伤害哥哥。”我特意将“哥哥”二字说得极重,意在划清我与赵恒之间的界限。如今,唯有如此,才能保他平安活着。
“当然,君无戏言。你先在这里住上些日子,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告诉我,莫要委屈了自己。一个月之后,封后大殿就会如期举行。我先去宣室殿批复奏折,等得空了再来看你。”他轻声对我说着,言语间充满了宠溺,随后还伸手划过我的脸颊,似是昭示着他现在很是高兴。
我既没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眸光淡淡地看着他转身,看着他一点点离开了长歌殿,朝着东面走去。
陈启走后不久,我就慢慢走到榻边,想要歇息一会儿。赵恒刚被抄家,想必现在还在狱中。虽说已是没有性命之忧,可是有些苦还是不免要受的。吃不好睡不好那是必然,牢狱不比府里,哪里有一点舒适可言?
想着想着,我就不免觉得心里很累,想要歇息一会儿。便走到铜镜前,用手撑着额头眯着双眼小憩着。
此时,忽然有个奴婢走进长歌殿,将一个托盘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我抬眼,看见那托盘之上,还放着一个小瓷杯。
待一切都放置好了,那穿着紫色衣裙的奴婢朝我轻轻开口:“姑娘累不累?来喝些茶消消疲惫吧。”
循声我看向那个侍婢,她将头压得低低的,我看不清她的面容。我有些疲惫地开口:“好,你下去吧。”说完后,那侍婢竟然还跪在原处不肯走。
我又看向她:“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么?”
“王后娘娘!”一声王后娘娘说完,她将头抬起,声泪俱下地看着我。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有些不可思议:“你知道我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王后娘娘不知道奴婢,可是奴婢知道娘娘。当初娘娘刚来梁国的时候,娘娘身边的宛陵姑娘曾救过奴婢的性命。就是奴婢被蒋婕妤打得快要丧命的那一次,是宛陵姑娘给奴婢拿的药,这才让奴婢死里逃生。奴婢叫素心,蒋婕妤被赐死之后奴婢就在宫里打扫院子,后来梁王成了皇帝,奴婢就随人马来到了皇城,前几日才到长歌殿来干活的。”
我一听她竟然知道我们的过去,忙来了精神,急切地问着:“素心,你可知道三年前宛陵去了哪里?”
“这个……奴婢也不知。”素心摇了摇头。
“真的不知道么?倘若连你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那我怎么才能找到宛陵?”我环视四周,一颗心越发怅然若失,似是从云端被甩到地面一样失落极了。
“宛陵姑娘的去处奴婢确实不知,奴婢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三年前,一个黄昏,宛陵姑娘有些神色颓然地在宫里走着,最后大概是去了周美人那里,剩下的,奴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素心神色凝重地说着,语气里满是笃定。
周美人?这已是第二个人告诉我宛陵去找了周氏了,想必这是真的没错。那我要是想找到宛陵,就必须找到周氏了。
心里正想着,却见殿外有人匆匆来报:“姑娘,永清殿的周美人请姑娘过去一趟。”
我一听不禁笑了,果然是想什么有什么。我立刻让跪在下面的素心起身,随即唤了她陪我去周氏那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