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周渔思猛然一惊。姊妹言谈间,才骤然想到当日的圣旨,“我如今这样昏睡了几日?”
“有四日了罢。”结香不明就里,满脸狐疑地望着眼前慌乱的周渔思。
“糟了!”周渔思急忙下床,强忍着胸口和嗓子的疼痛站起来朝门外走去,“误了面圣的时日了!”
“思儿姐姐!”结香见状赶紧扶住踉踉跄跄的周渔思,“老爷夫人已经替你向高公公道明了原委,想必此刻皇上早就知道了你不能及时面圣的原因了。”
周渔思这才停下脚步,略略镇定一些。只怕,这次事故,没少让戴永肃、黛翮夫人在皇上面前难堪,至少,是破费不少银两跟人脉的。周渔思隐隐有些不安。
向晚时分,就有人用指节叩门扉,克制而见教养。
结香开门,便赶忙接过大丫头凝翠手中的食盒,怯怯的不知怎么好。
“思儿好些了吗?我们夫人特特过来瞧瞧。”凝翠递过食盒的同时,不慌不忙地往屋里瞧了一眼,投目间雅致淡然,以至于这个稍嫌刻意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自然和应该起来。
“好多了,夫人请进,凝翠姐姐请进!”结香毕竟机灵,迅速反应过来。
凝翠颔首,继而抬起下巴朝烛台努了努嘴,示意结香多点一只淮阳蜡,结香得令,凝翠这才转头去扶黛翮夫人的手:“夫人,小心脚下。”
是日,黛翮夫人只略施粉黛,松松地挽一青螺髻,只在发间斜插一支羊脂白玉云纹如意簪,越发衬得她容姿焕发,满脸竟是她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好姿色。凝翠解下黛翮夫人的紫貂风帽后,周渔思这才发现黛翮夫人今日穿的不似往常,只是一件委地的暗紫色通褂,连暗纹也没有,没有往日衣着鲜亮,但却端庄依然,平白还多了一份亲近。
黛翮夫人轻轻撩起褂裙的前片,凝翠早就将一把黄杨木圈椅送至近处,黛翮夫人依依坐下,才将目光和着柔和笑意送至周渔思床前。
“思儿今日好些了吗?”黛翮夫人柔声道。
“多谢夫人挂怀,好多了。”周渔思受宠若惊,忙起身行礼。
“不必起身,躺下,躺下。”黛翮夫人虚扶了扶,凝翠早就将周渔思稳稳扶住。
“前两日这槐树院子走水之事让思儿受苦了,幸亏思儿命大福气好,得人相救,听说是新进府的一个小厮,倒是勇毅,本夫人重重赏了。”
周渔思听到这一节,知道戴不胜不想张扬自己救人之事,便抿紧嘴唇,只作不知。
“这院子虽说从前也是皇上赏的好东西,但和这府中其他院子相比,却是阴潮不少,思儿聪明伶俐,合该住到我眼前,天天叫我瞧着,也放心些。”
周渔思被黛翮夫人突然的热忱吓到,惊了一回,继而迅速回过神来,挣踹着下了床跪在黛翮夫人脚边,谦卑道:“奴婢低贱,不敢蒙夫人如此厚爱!”
凝翠重新将周渔思扶回床上,继而垂手立在左右。在黛翮夫人面前,凝翠只做不说。
“比起珏儿,我倒是和思儿颇投缘。”黛翮夫人将春葱般修长的玉手敷在周渔思的手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周渔思。
“奴婢不敢……”周渔思稳稳接住这成分复杂的目光,并不躲闪。
“不敢什么?有我黛翮在,没有什么可不敢的。”黛翮夫人重重地拍了拍周渔思的手背,目光中有灼人的东西在明灭着。
“时间不早了,把这燕窝人参羹当作晚餐喝下去,连喝三日,三日后,有好气色面圣。”黛翮夫人收起覆在周渔思手背上的手,起身,抬眼望了望窗外的老槐树下走水后的东厢房的断壁残垣,仿佛自言自语般道,“今年竟这般天干物燥,连这向北低洼处的院落竟也走水了,我们向南得阳光多些的院落终究要更小心些……”
黛翮夫人转身离去,恰巧撞到了结香新递上来的茶水,袖子上被洒了不少。
“夫人恕罪!奴婢太不小心了!”跪倒在地,筛糠般发起抖来。
凝翠上前劈手就是一巴掌,“腌臜东西!竟没有长眼吗?什么人都敢得罪了去!”
地上结香的脸已然肿了半边,五根手指印鲜红地印在脸上,诺诺称是,并不敢有半句回嘴。
周渔思早就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向黛翮夫人求情:“夫人,饶了结香这一回吧,她年纪小,做事莽撞些,思儿替她陪不是了!”周渔思觉得自己这么说仿佛不成体统,自己又算是什么身份的人呢?竟也能在黛翮夫人面前求情吗?但是,此时此刻,她也只有由着自己这么说了,结香还跪在地上惊恐万分呢。
“你终究还是太心软了些,感情用事,会遮住不少你本该看见的东西。”黛翮夫人盯着地上的结香,道,“殊不知,你的姐妹情深,恰恰是有些人用来行事的遮盖。”说完,便逶迤而去。
周渔思仔细品咂着黛翮夫人的话,不禁骇然。
看看眼前惊恐万分的结香。十五岁的结香,捧着半边脸,目光呆滞,连哭都不敢哭一声。这个称自己为“思儿姐姐”的小丫头,这个陪自己说过那么多体己话的小同乡……周渔思不禁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