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阵阵中,隔着圆形的花园大理石门架,不远处的寿山石后,一双冷目恨恨地瞪圆了眼,一个媚影施施而去。
是日子时,夜风呜咽。
“不要!不要!不要杀他!!”周渔思一个鲤鱼打挺,在床上坐立起来,满头满脸的冷汗。
穿过无边的黑,屋里逡巡着一股冷,那种浸透肌肤直刺入骨髓的冷。周渔思抱着自己瘦弱的双肩,一双杏目在夜色中格外无助,带着将落而未落的盈眶泪水,周渔思的眼前依然闪过方才梦魇中的画面。
一把长刀闪着冷光,刽子手赤膊着上身,满脸横肉,面无表情。被高高举起的长刀直刺苍日,正午时分的光束经长刀的刀面反射,在秋日的空气中撒下一束束光斑,让人睁不开眼。刀下的人只留给周渔思一个苍白的背影,仿佛是戴林飒的样子。周渔思揪着一颗心,当初信鸽一事,让她看到了戴林飒对戴行简的情意,而此刻,林飒小姐自己人在刀下,而她的挚爱却吻了自己……周渔思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仿佛有一个异兆在催促她,该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是的,周渔思认为这正是自己的过错,她是动过心思的。
手起刀落间,那条白色的背影突然转过头来,凌乱的发丝遮掩下,竟然是戴不胜凄恻的一张脸!
周渔思用冷水湃了湃脸,让自己清醒起来,同时也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一场噩梦而已,是假的。
隐约间,周渔思鼻腔子里窜入一缕烟味,是那种硝石点火的味道。周渔思起初不以为意,但渐渐看到西窗台的翠绿绡纱早已没了大半,全被一团团凶猛的火焰吞噬了,这才意识到,槐树院走水了!
“走水了!走水了!”周渔思一边喊叫一边寻妆奁台边的洗脸铜盆装水救火。门是出不得了,西窗和门只一步之距,西窗着了,门帘子也着了,恰巧这一夜吹的是西风,门上的火随着门帘子蹿得一人多高,哪里还近得了身?
“结香!结香!”周渔思慌乱了,双手没有节制地捶着和东边小屋唯一的一道墙。没有人应答。周渔思这才想起来,结香今日晚饭前才告了假去上京的亲戚家探亲。
屋子里越来越奥热,火焰吞噬了大半间屋子,只留了一个小小的立足之地给周渔思。一道道浓烟向周渔思扑来。周渔思呛得看不清,几乎无法呼吸,一张口就有烟尘迅猛钻入。
“救命……救命……”周渔思绝望地瘫倒在地,胸口烈火灼烧般疼,不多时,便沉沉昏过去了。在垂倒之际,她看到有一道黑影挣踹开烧得正旺的门,不一会儿,隔着薄薄的寝衣,有一双大手有力地将自己打横抱起。
恍惚间,周渔思觉得,这是一双似曾相识的手。
等到再次醒转回来,已是第四日的午后。周渔思迷迷糊糊听到有人窸窸窣窣地来回走动,脚步焦急。
“好好照顾她,我这次来,不许让旁人知道。”
“嗯,奴婢省得。只是公子又何必……”
“她好好的,便是我好好的。”
周渔思耳朵嗡嗡的难受,只听得有两个微弱的声音在珠帘外对话,很模糊,辨不清是谁,只晓得一男一女罢了。
等到周渔思挣踹起来,已经是好一会儿后了,她嗓子里燥热难忍,余光觑到床边的小几上有一个白瓷茶盏,便竭力伸手去拿,指尖将将触及,便把茶盏碰翻在地。
“咣!”白瓷碎片连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在地上四溅开来,画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儿姐姐!你醒了?”结香兴冲冲跑上来,满脸惊喜的样子。
“方才……是……是谁在外面?”周渔思话不成句,一句话之间已经咳了数回。
结香急忙上前两步坐在床沿,用手握成空心拳,在周渔思的背上轻轻捶了一回,才缓缓道:“是……奴婢不能说。”
周渔思回味刚才的只言片语,又回想起自己昏迷前那一天,心里早就知道了十之八九,怕是戴不胜背着府里人偷偷来过了,只怕,当初将自己抱离火海的也是他。这样甜甜地想着,两道绯红流霞早就挂在了脸颊上。
“思儿姐姐,真是好险,差一刻,你我姐妹便再无相见之日了。”结香双目噙泪,一把握住周渔思冰凉的双手,放在自己突突乱跳的胸前。
周渔思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在这如海的府邸,真正关怀自己的,至少还有这么一两个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