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后,惊蛰刚过,拂面而来的风开始煦暖起来。上京的贵族少年们春猎的日子就定在三月三。这一天,皇子们和王公贵族的公子们要以一种游戏的方式较量各自家族在年轻一代上的实力。
而春猎的场地就定在御用畋猎的小鳌山。
春日里的小鳌山,风光异常旖旎。山上的桃花树虽开得不成气候,但成片的桃花林半明半昧地覆盖在山头,竟也显得此刻的小鳌山生出一种羞答答的美。而小鳌山下的草场,牧草丰茂,是圉官马夫牧放皇家良驷的所在。
是日上午,日头正好,毛茸茸的阳光挠得人心里发痒。阳光直接照在皇家卫队的金色铠甲和镍色盾牌上,勾勒出五千带刀侍卫英武的身姿和硬朗的面部线条。仿佛有人喊口令般,五千侍卫整齐划一地列于通往小鳌山的山间马道的两边。附近的村落和驿站,也早在十数日前被封得严丝合缝,更别说上山来采药、打猎的普通百姓了。
贵族的马队和轿辇是在打点场地的马队之后才缓缓而来的。瑞王一身简单的皂色锦衣便服,阳光下,才隐约显现出皂色的长衫间夹杂了金丝,隐约生辉。手腕处束口用的是牛犊皮子的护腕,背上背的箭囊中插着十数翎利箭,骑的是一匹枣红烈马。
端王紧随其兄长之后,骑一匹雪花拳毛騧,着靛蓝团蝠暗纹锦衣便服,蓝灰色的骑马下裳,一双皂色深雍靴踩在一对纯银马镫上,手里拿着金色雕虎豹纹的千钧大弓,手持处裹的是上好的银狐皮毛。
两位皇子之后,是几位尚未束发的小皇子,也骑着矮脚马兴冲冲地跟着兄长。他们中有的是第一次进小鳌山,虽则宫中锦衣玉食,但眼前的景致毕竟生动许多,不能不让这些小皇子议论纷纷。
皇家之后是陪着畋猎的贵族公子们,一律米色骑服,棕色马匹。戴行简、戴不胜亦在列。饶是服装和战马统一,但侍郎府的两位公子已然格外夺目些。
另一队轿辇中坐的是女眷们。其中明黄色绣飞凤图案的辇盖的,内中坐的是贵妃、公主、皇子妃们,而其他贵族女眷们的轿辇则可以用其他杂色辇盖。
巫师司仪行了一番巫祝祷告后,春猎由一只惊慌失措的灰兔的奔命开始。
此刻的棕色马匹是被按住辔头不敢动的,端王和瑞王的一白一红两匹马互不相让,对空长嘶,撒开四蹄,直追着灰兔而去。
灰兔躲到一株合抱粗的乌桕树后,端王立于马上,稳稳地搭弓引箭瞄准。只见那利箭的簇头闪着银光,直刺向灰兔而去。
“恭喜端王射得头彩!”早有侍卫捡了灰兔领赏。
端王萧邕放下手中的雕花大弓,另一只手勒了勒马缰,调转了马头,朝猎物信步走去。只见那灰兔扑棱着后腿,双目已被刺穿,淌着殷红的血。
“好!好!好!”人群沸腾了,不断有人喝彩:“端王威武!”
萧邕得意地举起双拳,大吼一声,以震威势。须臾,萧邕朝一旁后到一步的瑞王轻蔑一笑,挑衅似的说道:“皇兄承让了,让小弟我捡了个便宜。”
几乎看不出瑞王脸上有什么遗憾或者懊恼的神色,他以一种比水还淡的神情,微微颔首,大度地一抬手,说道:“哪里的话,愚兄技不如人罢了。”
萧邕颇感无趣,他以为一向鲁莽的萧瑞会暴跳如雷,再不济也会愤怒地握紧双拳,可现在的淡然大度是怎么回事?自从宰相戴永杲失势,萧瑞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异常沉静起来。萧邕失望了一会儿,品咂了一会儿萧瑞的表现,并不以为意,重新又收缰勒马。
一旁,一顶明黄辇盖的轿辇之中,一只戴了墨玉翡翠镯子的白皙的玉手,掀开了轿辇一帷的一个角,偷偷看了一眼欢呼的人群,桃花般的眉眼,眸子中是满意的神色。
即刻就有两位打扮得宜的宫女,从轿辇旁莲步轻移到轿门,一个打起轿门,一个扶了主人的手,到一旁用作观看兼休息的场地落座。
这位贵妇人着一袭桃红色牡丹缠枝纹绸缎氅衣,明艳动人,梳了如意坠马髻,簪了珍珠攒花头饰,孔雀石的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淅淅沥沥挂在如云的鬓边,更衬得她肤若凝脂,顾盼生姿了。
远处的戴不胜黯然地看了一眼,垂下眼睑不再作声了。
戴行简看了一眼戴不胜,亦是叹息,压低了声音,语不传四耳,对一旁的戴不胜悄悄道:“哥,人家现在是端王妃了,看她多风光,多得意,是时候该放下了。”
“不放下,又能怎样呢?我合该是配不上她的,我……”戴不胜渐渐垂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