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的交待我了吗?”戴永杲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然问道。
“我还是有一件事交待的。”周渔思抬头看眼前的端王,眉目如画,双鬓如裁,一身海清色云纹单衣,腰间是一条掌宽玉带,气度非凡,果真有皇家的雍容风范。看完一眼,周渔思急急低下头去,避免和端王的目光接触,从而引起端王的猜度。幸而端王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并没有关注到眼前的过于娇俏的“小厮”。
“还是不胜的事吧。”戴永杲未卜先知。
“是啊。当年可儿她虽然选择了我,做了我的王妃,但心里面还是挂念他,我看得出。”说罢无奈垂下头去。
“你我竟如此同命……”戴永杲喃喃自语。
“焉知不是我端王的地位作祟。当年不胜被远派芮光国,替伯父戍守远地,其实就是人质。这样的情形下,护国公怎么可能将他的爱女许配给不胜呢?”说罢,无奈摆摆手,“呵呵,这只老狐狸……”
“你的意思是?”戴永杲双手安置在左右两膝,正身危坐,作聆听状。
端王负手而立,从正堂的东边走到西边,默不作声;又从正堂的西边走到东边,依旧无言。周渔思闻到空气中有一股雷雨将至的味道,莫名的危险气息蔓延开来,不由得抬头盯着端王萧邕的嘴唇,凤眼圆睁,看会说出什么话来。
“不如这样吧,让不胜回来。”良久,久到周渔思几乎忘记了滴漏的计时,端王萧邕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周渔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自己的情敌回来?!这不是给自己添乱吗?为何眼前的两个男人都希望戴不胜回来?其中一个还是用自己的安危去换取的……
“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笃定而坚决。
话音刚落,周渔思觉得心里面有一股落寞和酸楚。自己算什么呢?人家可是端王倾慕的家人,必定有倾城的美貌,倾国的容颜,护国公的女儿,地位何等尊贵……不知不觉中,眼中已经氤氲起一层薄雾,鼻子酸酸的。
“怎么,我金香炉里的瑞脑这么辛辣吗?竟将你身后的小厮熏出眼泪来了?”端王不无打趣地说道。
周渔思赶紧收起情绪,想了想,镇定心神,跪倒在地,刚想开口辩解什么,忙被戴永杲打断:“不中用的小厮而已,天生的哑巴,又有迎风流泪的毛病,污了你的眼了。”
周渔思哪敢搭腔,一说话就露馅了。
“清秀得很啊。”端王意味深长地说道,继而将目光投向戴永杲,戴永杲堂堂鄄城王霎时间张口结舌起来。周渔思惶恐之余默默思忖,好一个端王,哪里发现自己是个女孩儿?观察力之强远在常人之上!
这天夜里,周渔思在自己的卧榻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结香。”周渔思轻轻唤在卧榻下打盹守夜的小丫头,“你回去睡吧,这样睡不好,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不用这样仔细服侍的。”
结香揉揉惺忪的睡眼,歉意道:“思儿姐姐,不好意思,我贪睡了。”
“回去睡吧。”周渔思歉意更深。
“但是福澜姐姐会怪罪的。鄄城王吩咐过的,思儿姐姐夜里容易惊醒,有夜游症,要有人看着的。”
周渔思一面笑结香年纪小什么话都往外说,一面对戴永杲的细心颇为动容。只是守了她一个晚上,就知道自己夜里容易惊醒,还知道用“夜游症”来搪塞自己晚上乱走去后山禁地,恐怕在戴永昊和戴永肃那里,他也是拿这个理由来搪塞的吧。既可以为自己为何在后山被蛇咬找到合适的理由,又可以为离开自己,其实是还自己清白名誉和自由找到合适的借口。
“思儿姐姐,三天前还有一件怪事呢。”结香神秘道。
“什么呢?”
“我看鄄城王那天兴冲冲来你房里找你,你不在。”
周渔思猛然想起那天自己偷偷看枕头下的戴不胜的银白披风,然后被方秀珏身边的新丫鬟叠翠急急叫去看绣花样子,慌乱中,披风胡乱塞到枕头下了……
“才一会儿,他就出去了,进来时一副开心样子,立刻就一脸闷闷不乐了。你说怪不怪?这府里的怪事真是一桩接一桩的……”结香兀自喃喃,周渔思则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了。
糟了,他一定是看到那件披风了……他一定是撞破自己对戴不胜的情思了……
窗外月华正浓,夏日晚风习习,槐花簌簌落下,只余一地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