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玉离开小宝后,心里说不出的惆怅,一时间也没有个出处,更没个安身之地。任凭自己的性子四处游荡,不知不觉来到了方斗山脚下。含玉心道入到凡尘那么久,冥冥之中只有方斗山,只有开平寺才是自己的归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参研佛法而顿悟,可未曾想到顿悟之后于自己却是尘世的烦恼,还不如五百年前的青灯常伴。含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皈依三宝吧,忘了小宝,忘了自己短暂的尘世生涯,一心向佛。
含玉主意已定,从方斗山脚下开始跪拜,决心一路拜到开平寺。来到半山之中,忽然听到有人高声说道:
“酒哪里如此喝法,这是暴殄天物!”
含玉对这声音太熟悉了,心道游前辈怎么会来到方斗山呢,转念一想这游前辈本是闲云野鹤,说不定是闲游至此。含玉顺着声音悄悄的寻了过去,只前好大一棵樟树,树下修得一凉亭,边上是一简陋的茅草屋。凉亭边上立了一块石碑,碑上写着:
半山半庵号半云,半亩半地半崎嵌。
半山茅块半山石,半壁晴天半壁阴。
半酒半诗堪避俗,半仙半佛好修心。
半间房舍半分云,半听松声半听琴。
只听另外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
“那你说这酒该怎么喝?”
游乞丐嘿嘿一声笑,拿起一只酒杯,用鼻子深深的闻了一下酒香,沉呤半刻,满脸的笑容,像是掉进了铁拐李的酒葫芦一样,双眼咪成一条缝:
“好酒,好酒,陈酿三十年的醉庄公。如此好酒,你们却只知道用嘴喝,而不知其它妙用。你们可知品好酒,不能只用嘴品,眼、耳、鼻、舌、身,须都能品到酒的妙处,那才叫品酒。如不这样,别说是三十年的醉庄公,就是寻常烧酒,你们喝了也不过是糟践了酿酒人的一番心血。”
含玉听了这番话觉得颇有意思,就偷偷的站在一边,看看游前辈这是要干什么。游乞丐半蹲在亭子里,另外四人坐在亭子里的小方桌旁,说话那位作道士打扮,气定神闲却脸泛红光,显然是个好酒之人。另外三位都是年青人,穿着打扮都不失清雅,像是说话之人的童子之类。道士见这叫化子几句话说出来,倒像是个酒中行家,便给游乞丐腾出一个位子,让他坐到桌前,说道:
“看不出你一个叫化子,倒有如此雅兴,你倒是说说这眼、耳、鼻、舌、身是如何品酒的,说出个道道来,好酒任你喝,好菜任你吃。要是说不出个道道来,嘿嘿,不打你,不骂你,但得把你灌成个烂醉狗,哈哈……”。
道士笑声爽朗,不失风度,倒真有一番请教的意思。游乞丐也老大不客气,开口说道:
“你有多少种好酒,每样拿一碗出来,老叫化给你说说酒里的门道。”
老者说道:“我这里藏酒不多,但都是好酒。”
游乞丐道:“你倒是报个酒名给我听听,就知道你那酒好还是不好。”
“我这有的好酒有三味酒、般若酒、黄酷酒、桑落酒、新丰酒、菊花酒、屠苏酒、元正酒……”
“好好好,你不用说了,都是好酒。只树夕阳亭,共倾三味酒。吟抛芍药栽诗圃,醉下茱萸饮酒楼。惟有日斜溪上思,酒旗风影落春流。”
“哈哈,今日真是得见高人,这三味酒的妙处一点就破。依你所言,把每样藏酒都拿一碗上来。”
酒上来之后,摆了满满一桌,几十种酒放在一起,各种酒香参杂在一起,闻起来都有熏熏之意。游乞丐道:
“我们来个赌局,你拿酒我来猜,要是报错一个名字,我喝一碗,要是猜对了,这碗酒可得你喝了。”
“好,一言为定,只是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好说,游乞丐。”
“哦,晚辈正阳子,道友尊称一声正阳真人。”
“好说好说,来来来,把酒喝起来,你拿一碗过来,我给你看看怎么用眼品酒。”
正阳子从石桌上端过一碗酒,游乞丐把鼻子捏得紧紧的说道:
“我怕闻到了酒气,你说我耍赖,我捏紧了鼻子,可闻不到酒味。”
正阳子学着他的语调说:“好说好说,只能用眼睛,你倒是怎么猜出来的。”
游乞丐走到正阳子跟前,一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在酒碗上轻轻一拍,酒碗里的酒泛起一阵涟漪,此时阳光正好照到酒面,波光点点。游乞丐道:
“好酒好酒。世间好物黄酷酒,天下闲人白侍郎。不负风光向酒杯,乱逐明月醉扶墙。”
“好,果真厉害,这碗黄酷酒我喝了。”正阳子仰头干了一大碗,又接过一碗酒来说道:“前辈用眼品酒,令我叹为观止。不知这‘身’又是如何个品法?”
“好说好说,你闭上眼晴捏紧了鼻子,你把酒端过来。”
正阳子依他所言,端酒到他面前。游乞丐食指在酒碗里蘸了一下,再用拇指捻了捻,又搓了两下,朗声道: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酒是猜对了,但请游前辈指点一二,酒是如何摸出来的?”正阳子说着又干了一碗酒。
“好说好说,酒的酿造工艺各有不同,道道工序都有自己的讲究,因而这酒抚摸到手上的感觉那是各有千秋,或棉如丝,或柔如云,如珠如玉,如鸿毛抚水,当然是有差异的。”
“前辈果真是酒中圣人,受晚辈一拜。还得请教,耳是怎么品的,在下更是闻所未闻。”
“你这道士倒是有趣,不修身养气,不朝圣炼丹,独独喜欢杯中货。嘿鄙,我闭上眼捏紧鼻子,也不过去了,你用手指弹一下酒碗,让我听听声音就行了。”
正阳子依游乞丐所言弹了一下酒碗,一声脆响传出,游乞丐沉吟半响道:
“这等上好的汾酒,只怕有二十年了。如此好酒你却收藏错了,收藏此酒不能埋入土中,而只能放在地窑。你却把如此美酒深埋入土,唉……”游乞丐无不惋惜的自言自语。
正阳子大惊,这世上竟有如此神人,听这么一声响就能分辨出是什么酒,还能说出年份和收藏的方法,不是亲眼所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他又干了一碗,朗声道:
“前辈,你品酒的本事确实高明,当世只无人能及,就算杜康再世怕也只能甘拜下风。只是不知前辈酒量如何,敢不敢与晚辈一试酒量。”
“好说好说,我正有此意,我们还得有个赌局才好,要是我侥幸赢了,你这藏的好酒,可都得归我,你看如何?”
正阳子酒量惊人,炼酒化气是他看家本领,酒喝得越多修为就更加精进,此出道以来从未醉过,听游乞丐这么一说豪气顿生,说道: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如此爽快,好!我们不能只看谁喝得多,还要看谁喝得快,我们就以一柱香时间为限,喝得多并且没有醉就赢了,我老叫化要是输了,任你处罚。”
“前辈你要是输了,这品酒的本事,你可要留给在下了。”
正阳子让人搬出了许多好酒,点燃一柱香,一声令下正阳拎起酒坛就往嘴里灌,半坛酒下去后背水气蒸腾,三位童子一片叫好。那见那游乞丐不紧不慢,把一坛坛酒都敲开的泥封,拍拍肚皮兀自说道肚皮啊肚皮,你多少年没有装这么多的好酒了,话音落地张嘴猛吸,酒坛子里纷纷射出一道酒箭,向游乞丐口中飞去,嗞嗞有声。
正阳子见这架式知道有输无赢了,喝下半坛也就不在喝了,大声说道:
“前辈赢了,晚辈自愧不如,如若不见前辈,当真不知道酒道之中还有如此高手,我等真是井底之蛙。”
游乞丐说道:“你这多好酒都归我了,心里头有没有舍不得啊?”
“愿赌服输!”
“我也是好酒之人,藏了这多年的酒要是给别人就这么拿去了,那真叫个掏心窝子的痛,你有没有感觉到?”
“前辈无须多言,晚辈愿赌服输。”
“我倒是有个法子,把这酒都还于你,还教你品酒的绝活,你看行不行?”
“前辈所言当真?”
“当真!”
“那是个什么法子?”正阳子关切的问道。
“你给我讲讲五行之变,五行乃道家之言,佛家可不曾讲五行,可要听清楚了。”
含玉听游乞丐这话,好像是说给她听的,难道游乞丐早知道她在这里,斗这一场酒莫不是让她学习道家的五行之说。想到这里,她心如明镜,游前辈那是南望山的神仙转世,通天眼、通天耳、通天心,怎么会不知道她藏在近处,只怕是这出斗酒之戏,就是为了得到正阳子的五行之说。
正阳子道:“五行之说源于《洪范》,五行相生,五行相胜,邹子有始终五德,土所不胜,木德继之,金德次之,火德次之,水德次之。道家所言,精气神,三物相感,顺则成人,逆则成神。何为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虚化神,神化气,气化精,精化形,形乃成人。何为逆,万物含三,三归二,二归一。知此道者,怡神守形,养形炼精,积精化气,炼气合神。”
正阳子又道:“炼气合神,当逆练五行,有五行相助,聚土、聚木、聚金、聚火、聚水,方能成神。”
游乞丐道:“五行何在?”
正阳子道:“五行本虚,但如今三界混乱,只怕虚已化形,成妖成魔了。”
“如此说来,要五行相助倒也不难。”
“前辈为何需五行相助?”
游乞丐道:“好说好说,我去也,酒还是你的。”说完飘然而去。
正阳子喊道:“前辈,你还没有教我品酒的法子!”
“哈哈,等你修为够了,天心一通,品酒又有何难。”天空中传来游乞丐肆意的笑声。正阳子这才明白,游乞丐哪会品什么酒,只不过是读懂了他的心。
含玉听了正阳子的一席话豁然开朗,怎么合五行之力她了然于胸,含玉心道要是小宝来找她,并且给她道谦,她就告诉小宝,如若不然,这秘密就是烂到肚子里她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