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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养山地

这个故事发生在明初洪武年间,讲的是一位姓袁的木匠。袁木匠本名叫袁小宝,生在江北的一个小镇子里,从他爷爷这辈起就开始做木匠,算是袓传手艺。木匠这门手艺除了做木匠外,传说手上还有几样东西能避邪,能打鬼。故事还得从他爷爷说起。

公元1368年,明太祖朱元璋推翻蒙元统治,建立明朝,百废待兴。袁小宝的父亲二十来岁,跟着爷爷行走乡里做木工手艺,每天早出晚归,披星戴月。这天帮人家干完了活结账,回家晚了,走在路上又碰上大风大雨,小宝的爷爷就想干脆找个客栈,投宿一晚,第二天再赶路回家。

客栈看上去非常干净,进店的时候也较晚,店里就一个伙计,再没别人。小宝爷爷就让伙计随便弄点什么小菜,喝点酒暖暖身子就睡觉。伙计倒也实在,给他爷俩弄两样卤菜,一壶自家酿的粮食酒。几杯酒下肚了,爷俩摇摇晃晃就回房休息。爷爷是个老手艺人,经常外面行走,见的事情多。身上装着结账的工钱没敢睡得太沉,小宝父亲倒头就睡了。外面大风吹着,房子里面嘎嘎的响,爷爷总觉得不安稳。到了二更天,爷爷也撑不着了,一阵困意上来,他得眯上一会儿了,就在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感觉屋里好像突然多了一样东西。

爷爷一下子清醒了许多,靠着枕头上向房中间仔细看了一看,透着微微的光亮,房间里支着一副漆黑的棺材,棺材头正对着床,棺材头上白生生的寿字像一张鬼脸盯着他看。爷爷惊得一背的冷汗,他怕是自己眼花了,定了定神。棺材还在那里,棺材盖子往上顶了一顶,似乎要有东西爬出来。爷爷赶紧推醒小宝的爹,这是碰上鬼了。

小宝的爹醒了,吓得直哆嗦,刚喝的酒这下都尿裤档了。爷爷骂着你这孩子没出息,我们是木匠,手里头有对付这东西的法宝。爷爷把木匠的墨斗拿出来,拖着小宝的爹从床上跳下来,要用墨线把棺材给捆上。爷俩站在棺材的两边,拿着墨线,刚捆上一圈,那棺材就往上顶不动了,棺材里的东西嗷嗷的直叫唤,细细的白烟从刚刚顶开的缝隙的冒出来。爷爷说你把墨线拉紧,我上到棺材上把棺材盖子压紧,等全部盖上了,用长钉把它给钉死。

爷爷翻身就上到棺材盖上,棺材里吖吖的叫声更大了,小宝的爹使劲捆紧墨线。爷爷拿起斧子和长钉,对着棺材盖就开始钉。小宝爹已经害怕到极点,没忍住哇的就哭着喊救命。爷爷又骂起来,你这个怂货,你倒是拿起家伙什赶紧帮忙啊。小宝爹这才醒悟过来,去取斧子过来帮忙。

俗话说“恶鬼不欺善人”,这爷俩就是上手艺人,一辈子也没有做过亏心事,怎么就贪上这个了,这还得从这家客栈说起。这家客栈的老板原是个半吊子道人,开这店子之间专给人家看阴宅风水,明朝成立,这生意做不下去了,就改行开了个小客栈。这道人姓王,熟悉的人称他王半仙,所谓半仙就是有时管用,有时候他不管用。王半仙开这店的时候,也给自己看了风水,但他看风水就没安好心,给自己看得这块地称之谓“养山地”。风水学上称,养山地集山川精气,故而养山。养山之地不能下葬,下葬必出恶鬼。

王半仙选在这块地开起了黑店。修这个店的时候,地下他埋了一个含冤而死的年青人,这青年人生前受尽人间大苦折磨而死,死后葬在这养山地上,加上王半仙那一知半解的法术,终成了一个受王半仙控制的僵尸。王半仙只要看到住店的是有钱人,晚上就开始做法,让僵尸半夜出来作怪,谋财害命。就算有人来查,多半发现害死的人是吓死的,或者得了失心疯,也找不了王半仙什么麻烦。王半仙开店几年来,倒也没出什么麻烦。

小宝的父亲也去起斧子来给爷爷帮忙,眼看就要把这个僵尸制服了。这僵尸从开始作恶以来,也没受过么大的委屈,从棺材里面没吓着人不说,还让人给钉在里面出不来,一股恶气从心而起。当然僵尸是没有心的,它双手往棺盖上猛的一戳,生生的把棺材盖戳破了,一双腐烂带着恶臭的手插进了坐在棺盖上的爷爷的屁股上。爷爷知道事情不好,忍着剧痛喊声“儿啊,快跑”,一把斧头顺着棺材盖戳开的窟窿往下砍了进去。小宝的父亲本来就害怕到极点,一听父亲喊他快跑,他也没太顾及父子之情,也没有那感动的画面,拔腿就跑,夺门而出,身后传来的则是父亲一声声凄惨的叫声。

小宝的父亲从门里跑出来后,放眼一看,前而是一个诺大的校场。雨也停了,天上挂着半边月亮,三三两两的几颗星星。校场上长个嫩嫩的草,不远去还有一幢孤零零的小阁楼,小阁楼的一个窗户还有懒洋洋的桔黄色的灯光。一切显得那么和谐,安详,又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然。小宝的父亲没有忘记刚才的恐惧,他记得来的时候,没有这样的一个校场。但他此时只有一个人,或是害怕,或者是本能,他朝着小阁楼的灯光跑了过去。

门是开着的,刚跑进厅的,一股寒意又跃上心头。借着冷冷的月光,可以看见厅的中间排一张大大的方桌子,桌子边上有几把散乱放着的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的灵位,两支没有点着的白色蜡烛,灵位的前面有一个火折子。小宝的父亲看到那个火折子,像看到救星。“有人吗”,他对着阁楼上颤抖的大喊了几声,带着哭声,楼上传来了两声吱吱的声音,像是有老鼠在啃食骨头的声音,他有点绝望,明明刚才看到灯光了,怎么会没人呢?

他鼓起生平以的勇气,拿起了那火折子,“嚓”的一声,点亮了白色的蜡烛。借着烛光,他把厅内看得更清楚。方桌子和椅子有些年头了,油漆大部分都破损了。那个灵位就一尘不染,上面写着“故先考袁公贤文之位”。袁贤文,小宝的父亲惊得火折子都掉地上了,这是他父亲小宝的爷爷的名字,刚刚还在一起,怎么灵位都摆在这里了?他觉得呼吸有点紧促,抓起刚掉地上的火折子,拿起一根蜡烛,往楼上走去。他记得楼上有灯光,有灯光就有人,有人他就有救了。

二楼的门虚掩着,虚掩着的门里没有光亮,他怕走得太快,蜡烛熄灭了,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门口。这才绝望的喊了救命,一头撞开房门。在他撞开门的瞬间,蜡烛也灭了,一切恢复了黑暗,门里什么透过来的也只有清冷的月光。再次绝望了,他摸出火折子,把蜡烛重新点着了。房间里只有一张破败的床,床上一大滩污血。“就躲在这里吧,等到天亮就好了”,他心里这样想着。

他把门关好了,把床拖过去顶着门,蜡烛放在窗台上。如果从校场上看过来,一定能看见,窗台上透着桔黄色的灯光。他缩成一团靠在墙角,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周围的任何声响。四处都是安静的,老鼠啃骨头的声音也没有了。好像一切都归于平静。这时,从校场上传来咚咚的声音,他顺着墙角站起来,往窗台外面看,顿时被眼前的一切吓懵了。他的父亲耷拉着脑袋,脖子上的骨头好像被人抽走了,骑在棺材上,跟他离开的时候保持一样的姿势。那棺材像是只青蛙往前大步的跳着,着地的时候传来咚的一声,眼看越来越近,他的父亲哭喊着,“儿啊,你怎么不来救我啊,我好痛啊”。蜡烛噗的一声熄灭了,又只有那清冷的月光和诡异的叫声。

小宝的父亲本来就胆小,看着棺材越来越近,他狂暴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啊的一通乱叫。“儿啊,你怎么不来救我啊,……”。声音越来越近,小宝父亲心里完全绝望了,他划着了手上的火折子,点然了那张破床,他要烧死自己,绝不死在棺材里面的东西的手里。

王半仙的店子当晚,还住着一个人。这人约五十岁的年纪,白白胖胖的,从前在鸡鸣山做和尚,明朝建立后,他和尚没做了,仗着自己认识些字,在乡里乡间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这天也是路过这里,晚上碰上了风雨也住在店里。和尚晚上睡不着,回想起大半辈子清灯为伴,就这么离开了,是不是有点对不住佛祖,还是为佛祖颂经吧。和尚没有法号,大家都叫他陈和尚,道行不深,颂经的时候也没有完全入定,恍惚中感觉到店子里面着火了。陈和尚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跑出来救火,所幸火势不大,很快就扑灭了。房间里小宝的父亲昏迷不醒,小宝的爷爷却已经过世了,屁股上被掏了一个洞,心肝肠子都不看见。

小宝的父亲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自己家了,陈和尚救了他,一直陪着他。陈和尚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半仙却说山上来了狼,多半这爷俩遭狼了。陈和尚还是和尙的时候,常年住在鸡鸣山里,山里的狼从不伤人,他要等小宝父亲醒来了,问个清楚。小宝的父亲当时是吓着了,不过还好没有得失心疯,当晚的记忆,他一点点的跟陈和尚说了,陈和尚这才明白,那王半仙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他决定会一会这个王半仙,他做了半辈子的和尚,也没啥道行。那个王半仙,也是个半吊子的道人,这场斗法就成了一场半吊子水平的对决了。

陈和尚回家收拾了他的法器,他要去半仙的客栈把那恶鬼给收拾了。到了客栈,陈和尚开门见山:“店家,你店子闹鬼,我今天来替你捉鬼”。

王半仙是个狡滑人,一脸的皮笑肉不笑的:“你可别乱说话,你这么说话就不怕我告到衙门,把你抓起来吗?”。

陈和尚是个直性子:“要抓也是抓你,你谋财害命,伤天害理”。

王半仙说:“你说话可要讲凭据,不能口说完凭!”

和尚也是急了,没理会他,掏出自己的一大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围着房子转圈。王半仙心想这是碰到同行了,自己暗暗提防着。和尚转了一会儿,口中暴喝一声,把佛珠都撒了出去。半仙一看暗叫不好,这是要作法了。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往和尚撒佛珠的地方扔了过去。这里面有个讲究,和尚撒佛珠出去,那叫“罗汉寻龙决”,意在找到那僵尸的尸骨所在。半仙扔出去的那张符也有个名堂叫“如意贴”,让和尚找不着尸骨所在。和尚也明白了半仙也有点道行,就地打坐,念起了“往生咒”。道士一看这来者不善,右手一把桃木剑,左手一个金铜铃,跟着也“天灵灵,地灵灵”唱起了对台戏。这一来二去,斗了几十个回合,两人都是一身的汗。道士开口了:“都是同道中人,何必为难我呢,不如咱们和解了,做番大事?”

和尚怒骂:“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这妖人不得好死!”

这法术不分高下,斗法是斗不下去了。和尚一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要等到天黑了,那僵尸再出来,我岂不载到他手里了。

道士也明白这番道理,何不使个缓兵之计,道士说:“我们这斗下去,也不分高下,要不我让伙计弄两个小菜,我们吃饱了再来斗?”

和尚心知这是他的缓兵之计,等到天黑了把僵尸放出来,这是要我的命了。想到这里和尚突然也心生一计,虽然佛说慈悲为怀,但没说不能诛杀奸人啊。想明白了这一曲,和尚有办法了,他也笑脸相迎:

“好,那就吃点东西再斗,你可别在菜里面耍花招”。

王半仙哈哈一笑,说:“那是一定”。

和尚边说边往半仙过去,趁半仙没注意,抄起一个花瓶就往半仙头上砸过去。半仙这一没留神,头上的血都砸出来了,应声倒昏过去了。和尚找得绳了,把店里的小伙计也喊了出来,跟他说了是非曲直,小伙计也是个明理的人,跟和尚一起把王半仙给绑了。伙计又找来锄头,从店里面把棺材挖了出来,一把火把棺材,店子全给烧了,和尚觉得他也没这个道行点化王半仙,一不做,二不休,把王半仙也一起给羽化成仙了。

陈和尚杀了人,这事跟衙门也交待不清楚,干脆回到山里,做自己的和尚。那小伙计拿了店里的钱,按照陈和尚的吩咐给了小宝父亲一些钱,自己也回家过安心日子去了。

小宝的父亲拿了王半仙的钱,没过几年娶了媳妇,算是了父亲的一桩心愿。到了洪武二十年,袁小宝也就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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