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变暗,一方篝火燃亮一域之角,几人盘膝而坐,谈笑间尽显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潇洒。
齐桓贡献出自家的珍藏‘甜三咂’,楚逸也献宝般命人拿来边塞烈酒‘六月白’,墨渠则把随身携带的皮囊袋放在地上,那里装的是鸢国特产‘冬梅’。
“祁阳,去把咱们从京里带来的那坛西域的葡萄酒拿来。”杨文成笑意很深,“今日,咱们几个不醉不归,如何?”
“甚好!”
楚逸甩开衣衫下摆,应声落地,从侍从那里接过琉璃盏,一一分发,俨然大家长的风范。
谈笑风生间,齐桓两杯酒下肚脸颊便飞起两片红晕,还笑嘻嘻的倚在楚逸怀中讨酒吃。墨渠仍旧坐在一旁,静静的听他们话语间的风景名胜、各地风情。
“你们知道这酒为什么叫甜三咂吗?”众人摇头,齐桓笑道,“谅你们也不知道,这酒是我哥自酿的,纯度极高,喝下一整碗口中会留甜,再咂嘴三下,甜味和酒味便一道消失了,神奇吧!”
众人竖起大拇指,杨文成更是好奇的试了两遍,果然只有喝满一碗才会唇齿留甜,大呼妙哉。
篝火映着众人的脸颊,雪酿欲偷寻一口甜三咂尝尝,却被杨文成逮个正着,只好悻悻作罢,低眉间,墨渠已将那碗酒仰头饮下。
“墨渠兄好酒量!”杨文成拍手称赞,“再饮一杯,弟给你倒上。”
“王爷客气了。”
执起酒盏,透过火光,这个人男人满面风流,谈笑间的倜傥令人欣赏,只可惜,他是皇室中人。
“今日这里,没有王爷,只有文某人,只有楚逸兄、墨渠兄、齐兄弟和雪酿!”
“好一个没有王爷,只有文某、只有楚逸、墨渠兄。”楚逸举起杯盏,一脸荣光,“为了这句话,楚某先干为敬!”
“你也来一杯?”看出她的意图,有些犯晕的齐桓二话不说随便拎起墨渠的皮囊袋子递过去,“来,咱俩喝一杯!”
“此意为何?”
双手捧着酒袋,雪酿笑着,手指真实的感受到上面的温度,那个袋子是墨渠从不离身的物件,里面的冬梅有多烈,她心知肚明。
“为咱们今日一聚呗!”说罢他便仰头大饮一口,“还有,你是吃了我鬼楼珍宝碧瑶丹今日才能活蹦乱跳,是不是该喝一杯?”
“是应该!救命之恩,雪酿饮了!”
“还是我来吧。”从她手里不落痕迹的抽出酒袋,杨文成举起示意,“那日,谢过齐兄弟和你的兄长,改日,文某自当备上厚礼登门拜谢。”
墨渠借势又将酒袋夺了回来,杨文成以为他在于自己切磋武艺便直接应战。
雪酿从未见过墨渠动武,素日里他身上固然有血腥的气味,在自己面前却是只字不提,两人的记忆,只有风花雪月和无尽的欢愉,就连偶尔的争吵,也是自己撒娇耍性子故意的。
“冬梅冬梅,冬梅花尖一点雪,温润融皿是为泉,密封缀花六月捂,藏于深土三载成。墨渠,你这家伙,总是有好货!”
楚逸趁两人对视的空档一把抢过酒袋,仰头大灌了一口后,用衣袖擦了擦嘴,大呼畅快。
“墨渠兄,掌法好生利落!文某佩服。”
“文兄的掌法是师从玄机老人吧。”墨渠落地,接过酒囊,“天玄掌,掌风凌厉却不伤人性命,墨渠没说错吧。”
“墨渠兄好眼力!”
“你可不知道,墨渠精通各家掌法,乃是个武学奇才。”
“楚兄的话,文某自然深信不疑。”
“雕虫小技,不过尔尔。”墨渠仍旧保持着淡淡的距离,冬梅含于舌尖,麻酥了整个舌头,整颗心。
男人间的世界雪酿一个女人插不进话,只好直勾勾的盯着那团篝火,尽量不着痕迹的多看墨渠两眼,这一别,再见无期,她心知肚明。
不一会儿,自顾自偷酒吃的齐桓便醉了,又蹦又跳的唱起根本没有调子的歌来,楚逸没办法只好将他点了穴道才得了耳边的一时清净。
这场酒饮到子时前后,雪酿很想如往日一样倚在墨渠怀里,此刻,为了不让他伤心,更为了不让杨文成看出两人之间的端倪,只能忍着困意抱紧双膝。
“你可是觉得困倦了?”
“不要紧,官人尽兴就好。”
“躺在我腿上睡一下,等下我们就回府。”
杨文成温柔的抚着她的脸颊,细心的掖好碎发,在额上印下轻轻一吻。
借着酒劲,楚逸大笑打趣道,“文兄这是在寒碜我和墨渠没有红颜为伴吗?真是可恨,可恨!不行,你得罚酒,罚酒三大碗!”
“好!三碗就三碗!佳人在畔,就是三十碗又当何妨!”
墨渠突然不着痕迹的撕开楚逸带来的六月白,倒了满满的第一碗,冬梅酒性虽烈,却有梅花压制,而六月白却是纯粹的辣口,入口好似火烧一般。
清风吹过,草叶摇摆,十几条人影忽然从不远处的树林里朝着篝火处快速行进,楚逸二话不说移身到齐桓身前,掌中那碗甜三咂平稳毫无波纹。
“诸位兄台若是赶路经过,在下便送上一碗美酒敬上,若不是,还请不扰了我们的清幽。”
楚逸执杯对月,浅尝一口,另一只手却已经摸到了怀中的暗器,准备随时应战。对方有一小队人马,已经判定有十四人,但另有几人隐蔽在林间还不得而知。
一枚镂空铁珠毫无预兆的朝着雪酿的面门飞去,杨文成和墨渠几乎是同时挡在了前面,与二人不同,墨渠用剑鞘直接将暗器挡了回去。
“既然兄台出手不善,那就迎战吧。”
墨渠怒声,回旋一脚将从左边飞来的暗器踢了回去。长剑出鞘,映着月色寒光,折射一双戾气深重的眸子。
雪酿惊在原地,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墨渠的袍子,却扑了空,手掌按在小巧却锋利无比的梅花轮上,吃痛的皱起眉头。
“暗器伤到你了?”
杨文成急切的问话使得墨渠走了神,左肩被黑衣人的刀劈伤,鲜血直流。
“祁阳!去帮忙!”
“可是爷……”
“我这边没事,你去帮墨渠!”
祁阳点头,飞速而去,双刀出鞘,狠狠的朝对方的肩部招呼,直到将一条手臂砍了下来。
“你没事吧!”
“没事!”
肩上的伤可以忍,但是瞥见雪酿受伤的手使得他突然爆发,将长剑当做砍刀,对着失去一条手臂的刺客脑袋直直的砍去,鲜血溅到面具上,反而激起了更加兴奋的肃杀。
楚逸一面保护齐桓一面应战,开始还得心应手,但是对方很快就发现了齐桓是他的壁垒,便两人一起使出暗招。藏剑山庄的的侍从被困在三个黑衣人组成的阵法里,脱不开身,只能暗暗着急。
“楚逸,识相的就乖乖让开,我们并不打算与藏剑山庄为敌。”长剑交错间,黑衣人突然发话,“今日,别不明不白的当了别人的替死鬼!”
双剑别离,两人各自挑开距离又再次交缠在一起,紫色衣角舞于空,楚逸发间的白玉发箍闪出异样的光来。
“兄台,不想死就赶紧滚,不然,别怪我剑下不留情!”
挑起他的夜行衣,楚逸抡起地上的齐桓在原地打转,一脚踹开了偷袭者。
“官人,我没事,小心身后。”
女人的声音刺激着黑衣人朝那边踱步而去,杨文成警觉的站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柄通体泛红的软剑,跨步而立。
“杨文成不擅用剑,你们几个用阵困住他。”黑衣人中唯一带着半张面具的人立在树上,用隔空传音言道,“用那女的做诱饵,不怕他不上钩!”
唯一听到传音的墨渠见事不妙,一掌推开祁阳,吼道,“快回你主子身边!他们要合围!”
祁阳一听主子有难,毫不犹豫的拔腿就跑,双刀交叉于胸前,只为随时发力扫清障碍。
雪酿应声抬首,只见墨渠狼狈的被困于两人之间,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手掌上,染湿了刚粗浅包扎的伤口。
杨文成回首见她月色下的模样,眉头紧蹙,一时间,竟觉得在她身体里见到了另一个女人,那是孝慧王后绝望的面庞,一滴泪,引得父皇羞愧难当的神情。
“杨文成,今日就是你的死祭,还是赶紧差人回去准备冥钱罢!”
软剑敌不过对手的长刃,他恍惚间,手腕见血,虽是吃痛却未放下紧握的唯一武器,对他而言,这是保护雪酿的武器,纵使布满荆棘也绝不能松手。
“祁阳!保护好雪酿!她再受一丝伤,我唯你是问!”
杨文成咬紧牙关,正色面对黑衣人,认真起来的样子令人生畏,跟来的两个青衣家丁此刻早已护在其左右,同样是刀剑出鞘。
“取了杨文成的头,赏金五千!砍了那女人的脑袋,赏金一万!”黑衣人的语调悠长,充满戏谑,“楚逸,若不想鬼楼二公子有事,我劝你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杀红了眼的墨渠闻言,回手从怀中掏出短笛,正抵在对手的心脏处,不见他用力,那人却七窍流血而死,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雪酿的身边,只是一个眼神,便均是心领神会。
浓重的血腥气钻进鼻尖,雪酿终于知道墨渠身上的血腥气来自何处,心不由的疼了起来。
刀尖舔血,这就是他不能带自己离开的真正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