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繁秀生了一个男孩。
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轰动了整个孟家岗。如今计划生育这么严,一胎生两个孩子,还不算超生,村里的村里的妇女们都聚在屋里来看孩子。
青姑这回乐得满脸像开了花似的,尖着嗓子,嘎嘎的笑着,说着。腰也直了,又恢复往日的神气,她像个泥塑的娃娃,屋里屋外地移动。
“这对双咋这么奇怪呢?”快嘴三婶儿端详了一会孩子说。她发出的“啧啧”声,使屋里立刻静了下来。
“咋了?三婶儿?”繁敏问道。
“人家生对双,那怕分不清都带上记号,怕弄混了一般都是老大比老二小点。可这俩孩子,老大又瘦又高,大眼睛小嘴,老二又胖又小,小眼睛大嘴。这哪像一个妈生的吗。”
孟家的人心里有鬼,一下子愣在那里,巧言善辩的青姑,瞬间被问得答不上言。
气氛骤然紧张了。
“三婶儿,这有关医学上的事,你也懂吗?”繁敏说。
“啥学,啥学你也得讲出理来。”
大家点头附和,开始端详起孩子,脸上开始质疑。
青姑汗都下来了。
“在医学上,双胞胎分两种,一种叫同卵双胞胎,就是孩子长的特别像的,另一种叫异卵双胞胎,就是异卵胚胎,长得就不像。” 繁敏盯着三婶儿:“三婶儿,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大家又像明白了一样,开始点头。三婶儿哪明白什么卵的, 但依旧两眼不离孩子。
青姑接话说:“对了,你们忘了,东头二队老张家,老三老四那对小子,老三又矮又胖,大嘴大眼睛,长得像他爹,老四又瘦又高,小眼睛小嘴,长得像他妈。是不?”
“是,是。”大家点头。
“是,那至少人家那孩子像爹像妈呀,你看这俩孩子,哪个像爹?哪个像妈?啊?”一句话库心里咯噔一下。
“像谁呢?”人们又把目光洒向孩子。
三婶看了半天:“这老大,大眼睛,有点像他妈,就是这鼻子,这么好看的鼻子想谁呢?”
“这鼻子,像他舅舅,他舅大学生,长得可好看了。”
库从看见孩子第一眼,就注意了那个鼻子,这又高又直的鼻子。
“这老二吧,咋哪块有点像他大姑夫呢!”说完她自己也哈哈笑了起来。
青姑终于按捺不住了:“忍你半天了,还蹬鼻子上脸了,你放啥屁呢?啊!刚几天的孩子,你他娘的咋那么会看?能看出像谁?谁家孩子像姑父?是人话吗?你骂人咋的?这跟SD子的眉眼一模一样,你想说啥?我老孟家今天大喜,你这种娘们不说正经话,给我滚出去。”青姑真急了,小脸涨得通红,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三婶儿也觉得话有毛病了红着脸干笑着着走了出去。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青姑消气,一边各自散去。
两个孩子都像舅舅还真是极好的说辞,库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看那鼻子……
SD子凑过来,他端详着孩子:“库,这些娘们净瞎扯,咋就全像舅舅了,不就说我眼睛小吗?你看看,咱儿子就没像我的地方?”说着把头凑了过去。
“你没听说过吗?男孩像妈,女孩像爸。”
“是吗?那亏了生小子,要不生个女SD子,将来嫁给谁去,哈哈》”SD子憨笑着,欢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库闭上了眼睛。
给孩子起名字,库执意叫吉祥,所以繁秀的孩子就叫如意。青姑不同意,因为繁秀的大儿子叫大壮,所以她像让老大叫大吉,老二叫大利。库这次的坚决出乎青姑的意料,库还没有这么坚持过自己的想法。
“ 孔孟曾颜”这四姓的祖先,是可以追溯到“孔丘,孟轲,曾参,颜回”四大圣贤,而这四家的家谱,所排的字辈,也完全一样,庆合是“庆”字,SD子是“繁”字,到了这辈,就是“祥”字。这是循环的族谱,到哪里都找上辈分的。
这样最后敲定,学名叫“孟祥吉”,“孟祥意”这样青姑也不反对了,反正自己的孙子最后叫“吉”正好和她的“大吉”不谋而合,这样圆满解决了。
儿子名叫吉祥,那是心中早就确定的,库心里不知呼唤多少次了。
生了儿子,繁秀大哭一场,一直自己就认为是女孩呢。听说孩子起名叫如意,心里更是苦不堪言。李武送来了好几箱奶粉,叮嘱库不要分那么清,奶水不够的话,两个孩子他都负责。
然而事实上,奶水充足,两个孩子吃也差不多少。可偏偏如意夜里总哭,嘴又急,冲奶粉根本来不及,一宿总醒,醒了就哭。等给他吃饱后,吉祥醒了,奶就没了,只能喝奶粉,吉祥省事,也不闹,瞪着大眼睛等着,库心里多么希望儿子能吃上母乳啊。
SD子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心疼库,库整宿抱着如意,SD子怕她腰疼,倚着墙怕着凉,就每次库抱孩子时,他就迷迷糊糊坐起来,背靠着背,等孩子放下后,他也倒头就睡,也不用叫,就自然而然地准时醒来 。
夫妻间之所以能生活在一起,除了感情外,一定会有在不经意间,留下让你感动的瞬间,很平常的感动。
侍候两个孩子,谈何容易。两口子几乎没睡一个好觉,好容易满月了,把娘仨送到沟里,希望发婶帮忙照看,让库好好休息几天。可是繁秀也满月了,回来看孩子,庆合就赶车又把库接了回来,气得SD子直咬牙。
“妈,这是哪个孩子总哭?”
“你家孩子呗,晚上哭,总得抱着。”
“妈,也够累的,你帮帮手呗。”
“我?哼,我才不帮呢,沾手上吧,我呀,这辈子太累了,光盼孙子就好几年,这么大岁数了,还得带孩子。东头老张家,他妈一米多高,一大帮孩子,还有一对双,不也自己嘛。女人天生就会带孩子。我仨孩子,就我自己,还不耽误干活呢。”青姑撇着嘴说。
庆合翻身叹了口气。
青姑这人就这样,她不帮忙,还阴阳怪气耻笑儿子帮媳妇,尖酸刻薄地说三道四。越是忙的脚打后脑勺,越是站在那里说风凉话,大家都闲时,她就过来逗孩子,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她反倒没事人一样,不闻不问。
庆合身体越来越差,自己都痴痴呆呆的,有时还找不到家,库每天还要经管他。清醒的时候,也想帮忙,但力不从心,总帮倒忙。
吉祥什么时候会坐了,会爬了,库都没注意。因为如意总哭,所以库不管洗衣做饭,都要把他背在背上,吉祥什么时候掉地上了,掉了多长时间,没人知道。库发现孩子时,头上流着血的吉祥不知哭了多长时间。
“你这孩子咋看的?孩子会爬了不知道?”青姑破口大骂:“你要是把我孙子摔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你也配当妈……”
SD子赶回来,把母亲推走,这时候如意也哭,吉祥也哭,库失声痛哭。SD子把库抱在怀里,心疼的不知如何安慰她。
夜深了,库就这样坐着,一直看着儿子,红肿的额头,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吉祥啊,我怎么会让你受伤,吉祥……”
SD子醒来,拿毛巾給库擦脸。
“SD子,用板子把炕钉上。”
“钉上干啥?”
“我害怕,我不能再让孩子受伤。”
“可是那不方便呀》”
“不方便也比孩子受伤强啊。”库哭着喊道。
“别哭别哭,我明天就钉。”
炕钉上了。炕沿高了许多,这回库可以放心的干活了。
“哎呀!”青姑见了嘎嘎尖笑:“这谁的主意,这下好了,这回保险了,成了圈养了。哈哈……”
就这样,在青姑嬉笑怒骂,无休止的讽刺中,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孩子转眼五岁了,好像都没来得及思想,时间就这样忙忙碌碌的飞逝而去,这五年,库好像上了发条一样,快速地旋转在孩子中间,什么都没时间想,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