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地一片绿油油的,稻穗出齐了,正是扬花季节。
挂锄了,在给农田扬完肥,水田区的人们就开始清闲许多,除了经常去田里看水,清理清理池埂子上面
的草,就没有什么活了。旱田区在施肥趟一遍地后就挂锄了。
妇女们这个季节都愿意坐在大树下,找个阴凉的地方,哄孩子,做针线,扯家常,一坐就一下午。
库心情糟透了。
昨天永发听妻子说,库整夜不睡,是要跟吴尘学盲文。这让永发心里一寒颤,这原来库不上心不配合他的计划让他很着急,但这始料不及的发展也令他不安。发婶说库学盲文的理由也让永发心慌,竟然是想与他交流。当初就是不让与他交流才让库装哑的,却发展成学盲文了。这说明什么,就是库心里已经发生变化。
自己的女儿自己太了解了,从小就喜欢读书,因中途辍学,但库对知识的渴求永发看在眼里,这些年,库从没丢下书本,即使是读过的书,她也会一有闲暇就翻几眼。吴尘的出现,尽管开始出于某种原因,库很抵触,但永发看人很准,在青山口第一眼,就被这盲人儒雅的气质,不凡的谈吐所震撼,他虽是盲人,但身上丝毫没有残疾人那种消极,轻贱自己,的感觉,而自立自强,意志坚强。吴尘给人的印象,他不是流浪,是有一种家境丰实,游历到此的感觉。他见多识广,还多才多艺,这都恰恰是库所欣赏的。库的转变,让永发觉得如果任其发展是危险的。
原本这计划里,是速战速决,已怀上孩子为目的,万不能节外生枝,不好收拾。
早上让发婶和库谈了一下,比较严肃的把永发的意思传达了:“让她不要想不着边际的,让她算好日子,时间不等人,并且最后一句是,‘你爹不可能无限的等下去’。”
库心里一阵懊恼,是自己痴了,竟冲昏头了,竟然毫无顾忌的想跟他学盲文,就想和他交流,告诉他自己心里想什么,爹娘旁敲侧击的话,库明白,自己是不能,也不允许动任何非分之想,自己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身份:“我是个骗子!”
燃起的熊熊之火被自己浇灭了,被父母拉回到现实之中, 库流着泪离开三道沟。
茫然地推车进村,才忽然惊醒,为啥走了村西,远远就看见婆婆家门前柳树下,坐着一大群人,库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婆婆一定在人群中,自己这样是过不去的。在磨蹭一会天黑进村就好了。
SD子放水,顺便给猪割了些野菜,就绕道村西的苞米地头,看库在那原地徘徊,就高兴地 跑过去:“库不说明天回来吗?在这转悠啥呢?”
一见SD子,可见到救星了,“SD子,我糊里糊涂走了西头,你看,大柳树下……”
“哈哈,你怕我妈在呀?走吧,和我一起没事!”
SD子把猪菜放到后座上,接过自行车,因为看妻子提前回来,SD子抑制不住兴奋,笑呵呵地看着库,两人往村里走去。
“哎哟!你看人这小两口,真恩爱呀!这压大道呢!”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其他人哈哈大笑。
库并不敢抬头,她真怕对视婆婆的眼睛。
“SD子,不进屋看看你妈呀?”
“啊?二姑,我妈咋啦?”
“ 你妈好几天没出屋啦。今天我进屋看她,病的不轻。”
青姑头几天只是摊上感冒了,拖了几天,这两天忽然头重脚轻起不来了,再加上天气又热,她又胖,迷迷糊糊就起不来了。
库被婆婆的脸吓了一跳。原本粉嫩肉肉的小脸,像熟透的南瓜一样,皱皱巴巴抽在一起,眼睛鼻子眉毛挤在一块,脸色蜡黄,整个人软塌塌的摊在炕上。
”妈,有病咋不告诉我?“
听到儿子的声音,青姑皱在一起的五官展开了许多,两腮不停地抖动,挤得小嘴带着笑容。无力地睁开眼睛,使劲的挑着眉毛,盯着儿子。
“妈!”库轻轻地叫了一声。
青姑没有移开眼睛,只是定定地看着儿子,就像原本库就不存在一样。
SD子原本是孝子,分家后虽来过几次,但春忙后,库又往返三道沟,他一直没来家里,印象中无比坚强的母亲,忽然衰弱成眼前这副样子,SD子心里一阵酸楚,从小到大,SD子都觉得母亲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屹立不倒的。“妈,病了咋不找我,养儿子啥用?”
“东啊,养儿子啥用,没儿子能不能行?你妈恐怕闭不上眼呐!”那毫无力气的声音,在青姑嘴里幽幽的发出来,好像从遥远的天际隔空传来,就像神话故事里的咒语,又低,又慢,送到耳朵里,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青姑就微笑地盯着儿子,仿佛眼里就SD子一人,嘴依旧动着,也听不清什么。
SD子找大夫,给青姑挂上点滴,就住在了这边。
库是第一次一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黑夜里,婆婆那抽在一起的脸和那咒语一样的声音,一字一句带着颤音在库耳边萦绕,“没儿子行不行,你妈闭不上眼呐……闭不上眼呐……”
“娘说了,如果不马上做决定,爹也会不顾后果的去孟家挑明一切。”
“爹要是不管不顾,捅破一切,那真是想不想闭眼,都要闭眼了。”
可这所有的一切一切,似乎库成了解开这一切的关键:“只要我怀上孩子,那么,所有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可是……”一个名字一下子跳了出来,那才是真正无辜的人。
库猛地坐了起来,一个不能否定的事实摆在眼前,吴尘,吴尘!一想到吴尘,那张纯真的面孔,那双朦胧的大眼睛,库只觉得心脏一阵扭痛,可怜的吴尘,命运怎么会把你无情的卷入这不堪的旋涡里,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一切美好都是骗局,都是肮脏的阴谋,包括你也许无比怜爱的‘巧儿’……
黑暗中,所有人都排山倒海般的向她下过来。
一踏进这个院子,库就觉得忽然喘不上气来。
“东子,还是下不了决心,是吧?”青姑比昨天好了些。
库站在门口,看到SD子趴在炕边,脸冲着青姑。“妈,一切都是命,你也认命了吧,库没有错,那不是她的错,反过来,如果我有病,她也不会舍我而去,你要怪就责怪我一个,谁让你儿子离不开她,可是,你这么大岁数,还为我……妈,是我,对不起……对不起你了……”SD子哭着把头扎在炕上。
“你!”青姑大喝一声,气喘吁吁地骂道:“你不是我儿子,没有儿子,我没有儿子……啊……啊……”青姑咬牙切齿地骂着,挥起无力的小手,软绵绵地搭在儿子身上:“我死,死都不愿见你,你不是我儿子……”
原来,已经不是谁离开谁就能解决的问题了。那样暴露的结果才是让孟家更无法接受的,而自己如今已经别无选择了。
库泪流满面地走出了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