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是那种没人敢惹的主儿,有没有道理都他说了算,永远都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除了对爷爷他对谁都非常的严厉冷淡傲慢不羁,他在家时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大户人家就是说事多。所幸夏天里他很忙,很少见到我们,所以我们还是很自由的。
他先后活活打死了三头牛,那脾气躁的似魔王转世。听姥姥说姥爷快死的时候,姥姥真真的看见门外那三头牛在等着,把姥爷吓得用被子蒙头。也不是不是真的,但我真的很可怜那几头牛,什么动物也是条命啊!幸亏姥爷无权无势,不然受灾的可能会是人。
姥爷在我上五年级的时候经常来我们家,一来就住个五六天,和爷爷把谈甚欢,但他真的是很难让人忍受,别人看电视的时候他睡觉,别人夜深了睡觉他起来看电视,即使没节目了,哗哗哗的闪着他也要让电视开着,一点都不考虑别人要不要休息。我本来学习的时间就很紧张,被他这一折腾,我根本没有背诵的时间,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谁都不敢说他,连父亲都忍气吞声。后来我实在气得不行,“姥爷您能不能把电视关了啊?啥都没有了您看啥呀?还把声音开这么高,让人怎么睡呀?我们明天都还有事做呢!您得睡好了,就不管别人休不休息了!”
姥爷被我气得下去就把电视给关了,大粗气喘了好久,一定是把他给气坏了,我真担心母亲第二天会不饶我,和我算账又少不了一顿打。第二天等我起来姥爷已经走了,母亲很意外的什么也没说,想来她们也是干气不敢说,我替她们把烦恼解了,她们求之不得。只是从那以后直到姥爷死都没再来过我们家。
姥爷快死的时候我刚学了裁缝,母亲买了一块深蓝色的布,我亲自为姥爷做了一件褂子,虽然做的不是很好但姥爷穿着下葬了,那是我为他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也是唯一一次弥补自己愧疚的机会。母亲说她把衣服拿过去,姥爷还挣扎着起来试穿了一下,很开心的笑了,衣服还算合身。
姥姥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属于阴盛阳衰,不只是人数,性格也是,女儿们一个比一个泼辣,谁结婚了都当家,在家里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舅舅总是一副萎靡不振松松垮垮的样子。这四个女儿各有特色,大姨擅做针线缝制衣服;我母亲为二,擅长毛衣编织,无论什么款式只要她看一眼就能仿制出来;三姨擅长裁剪,那窗花剪得巧夺天工;四姨擅长刺绣和厨艺,她的面案和师傅学过,做的非常棒。
只大姨沿袭了姥姥的绣花手法,绣得很不错,其她的都不行。也许是她们太优秀了,什么也都替我们做了,到我们这一代的女红手艺差的就没边了,甚至有的干脆不会做。好像只有我和大姨的大女儿绣的还可以,这几年也不做了。
那时姥姥家就剩四姨了,四姨长得特别标致,村里人都叫她“四美人”。可能最数四姨的脾气好点,反正她结婚前从没见她和谁发过脾气,整天笑嘻嘻的。当时想娶四姨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她一心想嫁到市里,着了四姨夫的道儿,她也不会一辈子过得这么节衣缩食,紧巴巴的。其实市里除了不用下地干活儿,吃的未必比村里人好。反正嫁村里的几个姐姐都比她过得好。
舅舅也许是属猪的原因,总是一副知足常乐不急不躁的样子,母亲说即使着火了舅舅也不会快跑几步。他的话很少,总是默默的一个人蹲在地上抽烟像在思考更像在回忆很遥远的事。再艰难的日子他都无声无息的扛下了,其实他真的很苦很不容易,一个男人既当爹又当妈,孩子又没有一个省心的。但那时的我总感觉他是那种不知愁为何物,啥事也不往心里去的人。但是老三的猝死,让他一下衰老了,我想他很自责很内疚,人变得更沉默了。
舅妈总是一个人呆呆的自言自语,要不就坐在院里指着窗户骂姥姥,也不管窗户里面是不是有姥姥。很多人她都不认识了,甚至出了村就找不到回家的路,都丢了好几次了,但她孩子的名字却记得很清楚。病重时疯癫到拿着钱去点火,我总不敢在她身边,很怕她。可姥姥去世后,我帮她弄了一副简易的鞋垫后她竟认得我了,还知道我是谁的孩子,其实傻子也很可怜。
人说娶错媳妇毁三代。舅舅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哥是个非常憨厚老实的人,对我们这些小的很放纵和宽容,从来不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事而训斥我们,从来不摆大哥的架子。在放羊和放牛的时候,他就用柳条给我们编成帽子戴遮阴凉,有时还在我的帽子上插几朵漂亮的小野花,别人的都没有。
可惜他命运多舛时乖命蹇,头脑不够聪明还一直要上学,上到了二十好几都没上出点名堂。三十岁才娶了一个四川的老婆,出去打工了几年帮那个女人在老家盖起了新房子,在工地发生了事故,脚受伤了,老婆拿走了所有的赔款,不给他治病还找人把他给赶了回来,这股窝囊气把他给憋的病倒了。到现在都是单身,好在脚好了。
二哥就彻底相反了,精打细算,心眼儿又多又懒,就喜欢算计人,可只有人家为姥姥家开枝散叶了。娶了个老婆怎么说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把姥姥家人的钱都算计进去了,一个子儿也别想留。他那时不怎么跟我们玩儿对我们也比较冷淡。
弟弟妹妹是舅妈一年生的,一个年初一个年尾,一年两条龙。比我小一岁。妹妹长的很丑,都没她妈漂亮。棉袄眼皮小眼睛、蒜头鼻子大嘴巴、不挨的碎牙还是黑牙根儿,黄头发挺着胸,走起路来像鸭子。但是她的嘴很厉害,很会骂人,又总说了不算,爱胡说八道,经常把我气的眼泪汪汪的。长大后,母亲把她接来上班打算给她在我们这里找个好婆家,可惜她跟着工人不学好,学人家抽烟谈恋爱,母亲怕出事担责任又把她送回去了。
没过多久就传来她和一个长相俊美却家徒四壁的男人没结婚就过在了一起,舅舅去领了好几次都不回,把舅舅给气坏了。没办法办结婚吧,舅舅要了五千块彩礼钱,他女儿不让婆家给,说不用舅舅她照样结婚,结婚那天在舅舅家门口转了一圈走了。舅舅气得说不认这个女儿了,那怎么可能呢,没过几年妹妹常来走窜着就没事了。她现在还没住上新房,那旧房子都快要塌了,好在她丈夫对她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