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高大的城门口,几辆马车停靠在城门一角的空地上,四周站着几十个手持大刀的官兵,围成一个圈将马车护在身后。
最中间的一辆车上,坐着两个气质华贵的妇人。
年轻的那个,一身淡红色对襟襦裙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头上戴着玉兰点翠步摇,耳边坠着一对水润透亮的串珠耳环。她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相貌娇美,脸蛋圆润,目光流转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天真娇憨之气。
而年长的那个,鹅蛋脸,柳叶眉,气质清雅动人。她穿着一身豆绿色对襟襦裙外罩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乌鸦鸦的黑发上,一只缠丝镶珠簪子立于发间,腕上戴着一只赤金手镯,此时正蹙着眉头,掀起车里的窗帘,频频朝外看去。
她们在这里等了已有两个时辰了,此时临时中午,小宋氏都有些困了。
她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眼角瞥见堂姐宋祎面色忧愁,轻叹一声,劝道:“姐姐,忠义侯府的信上都说了,会在今日将歆儿给好好地送回来,他们很快就会到的,你就别苦着一张脸了。”
宋祎回过头,见小宋氏脸上带着点困意,心下愧疚,拉着她的手,蹙眉道:“是我太心急了,一大早就想来城门口接歆儿,还劳烦的你跟过来,受苦受累的。还是让下人送你回林家吧,我自己在这里等便可。”
“别啊。”小宋氏一听就不乐意了,她轻轻推了把宋祎,嗔道:“我不过是在车里坐着,有什么累不累的。再说了,歆儿可是我的外甥女,我都有七八年没见着她了,我比你还急着要见见她呢。”
宋祎听了这话便笑了,她心知堂妹这是在哄自己开心,于是便配合地跟她贫了几句。
“只不过......”调笑过后,宋祎又忍不住焦急起来,她道:“这一路上有这么多难民,不知道歆儿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波折......”
难民实在是太多了。
当初她和女儿被难民冲散,她还带着护卫沿着四周寻找过,只不过那些难民像是跗骨之蛆,看见了马车就往上扑,那凶狠贪婪的模样让人胆战心惊。宋祎带着护卫寻找了两天,却一无所获,还多次差点被难民所伤。她心急又后悔,向官府求助,可那些官员见她一介妇人便都相互推脱不愿出兵。宋祎愤恨之时想起嫁到会州邻家的堂妹,便一咬牙带着护卫赶往会州,寻求林家的相助。
林家是当地望族,乃书香世家,盘踞在此一有一百多年,素来为天下读书人所敬重推崇。林家的老太爷在前朝做过官,一身傲骨不愿侍二主,即使太上皇几次相邀也不愿出仕,他还严令子孙后代不许入仕途,但即使是这样,太上皇和今上也还是对林家厚望有加。
林家老太爷的学生太多,如今朝堂上的不少官员都曾是林老太爷的学生,况且林家从不结党营私、立场清明,今上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林家继续盘踞在此。
小宋氏嫁的是林家老太爷的嫡孙——五爷林朝甫,老太爷在三年前去世了,如今林家的家主便是小宋氏的公公。
林朝甫是嫡子,又是林家家主最小的一个儿子,素来深受宠爱,小宋氏嫁过来后,为他生了二子一女,二人感情和睦、羡煞旁人。宋祎和小宋氏未出阁时感情就很好,小宋氏未出嫁之前还抱过周华歆呢,知道周华歆失踪后,便派人去黔州寻找,十分尽心。
有林家出力,宋祎便放下心来。林家派出了几百号人,林朝甫也写了信交给黔州府的官员上下打点,央他们一同寻人。
宋祎在林家度日如年,一边写信告知远在京城的夫君,一边担忧流落在外的女儿。她在林家等了半月有余,一天比一天心急,后来自己还要去黔州亲自寻人,却被小宋氏给拦了下来。
就在昨日晌午,林府突然收到一封信,说是徐州的忠义侯府送来的。
打开信后,得知是有关周家姑娘的消息林朝甫就赶紧叫来了宋祎,直接将书信递给了她。
书信只是薄薄一页,上面说侯府世子无意中救下周家的姑娘,听周家姑娘说亲人就在会州林家,便准备第二日将周家姑娘送到会州来,希望林府到时候派人来接。
宋祎拿着信喜极而泣,昨日一夜没睡,第二日天一亮便要来城门口等着接女儿,小宋氏也跟了过来。
会州城门口聚集着不少流民,林家派了许多家丁过来护着两位夫人,会州官员也派来几十位官兵保护林家的两位贵人,几十把大刀挂在腰侧,即使难民蠢蠢欲动想要闹事也得掂量一下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够不够硬。
听到宋祎的话,小宋氏无奈地道:“姐姐,那可是忠义侯府的世子爷,他派人来送歆儿,路上怎么可能有事呢?你呀,就是爱多想。”
她一边说着也一边掀开帘子朝外看去,视线掠过远处那些不敢靠近的流民,“咦”了一声,道:“那些流民,怎么全往另一边跑过去了?”
宋祎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露出激动的神色,掀开车帘朝着坐在车辕上的丫鬟道:“快,快让人去对面瞧瞧,是不是有车过来了?快去看看是不是忠义侯府的马车!”
那丫鬟听了连忙跳下车,去找林家的护卫去了。
小宋氏听到宋祎的话才反应过来,脸上也露出了笑,跟着宋祎一起朝外看去,嘴里喃喃道:“是了,都这个时辰了,说不定是歆儿他们到了呢。”
两人目光殷切地朝着对面看过去,宋祎紧张地手指都微微发颤,心里不停地念叨着“菩萨保佑”。
片刻后,对面出现了十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护卫手持马鞭,将涌上来的流民赶到一边。紧跟在马匹后面的,是一辆足以坐上十几人的精美马车,马车的车厢外挂着一块檀木牌子,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朱”字。
林家的护卫和官兵一起上前,将流民驱赶开来,让朱家的车队驶过来。
宋祎捂着嘴,眼里已经流出了泪。
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颤抖着走向朱家车队。
朱家的车厢里走出一个身穿淡紫色对襟襦裙的少女,她站在车辕上,朝着对面看过去,视线和宋祎的对上后,原本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