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小小的房屋,没有所有权,没有熟悉的面孔,却是她如今最踏实的蜗居之地。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刚刚好,在这样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角落里,她可以尽情舔舐自己的伤口、努力抚平心灵的创伤、努力开始新的生活轨迹而不怕被人所笑话,这样没有人打扰的世界里,她觉得安全,也渐渐喜欢上这个被别人遗忘的角落。对她来说,陌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挥之不去的沉甸甸的烙印。
窗外阳光没商量的透着玻璃钻进这间小屋,照着屋里简单的一切。也许是因为简单,才让这里的一切显得格外的干净和纯洁。白色的玻璃映着粉红色的窗帘,将照进屋子的光线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窗户旁边挂着的蓝色水晶风铃安静的像是被挟持了般一动不动,蓝色的水晶在阳光下亦显得晶莹透彻。顺着水晶风铃的方向往下是干净整齐的檀木书桌,桌上有一展粉蓝相间的台灯、一只金属色系的小熊闹钟、一只透明的水晶玻璃杯、一只竹编笔筒、两排堆叠的厚重书籍、散落的几只中性笔及圆柱笔、几张空白的纸张、一个碎花封皮的厚厚笔记本和一台联想笔记本电脑。书籍被整理成两排堆放在桌面上,因为没有书架而显得有些厚重。整齐的书籍侧面隐约而见,既有财务相关专业书,也有小说、散文、杂志、诗集,涉及国内外文学著作。最底层的几本书被窗帘挡住,只能看到泛黄的书皮和部分折过痕迹的页脚。也许这些书籍已经被女主人翻过了许多遍,所以才把它们的沧桑完全无保留的映在日光下,就像老人额头上爬满的皱纹。
与书桌相邻对着的方向摆放着一台被白色织布覆盖的三角式钢琴,一如羞涩的新娘,在阳光的抚摸下,它是那么静悄悄,却又让人感觉到一种执着的旺盛与鲜艳的生命力,也许它正希望有人能掀开这层扰人的头纱,让自己的音符欢快的漫步云端,可是揭去这层头纱的有缘人却不知在何方。再环顾四面的墙壁,明显是刚装修过不久,靠近窗角处还能看到点点漆痕,墙面白净而空旷,唯独书桌右面的墙壁上方贴有一幅拼图画。画面上是两个长着翅膀的小天使,他们面带微笑、彼此相望,慵懒闲适的坐在弯月之上,轻柔的淡蓝色背景让画面显得温暖和谐。不知这些小碎片们花了女主人多少时间,也不知女主人面对凌乱的小碎片有过何种感想,更不知拼完之后的作品对女主人来说是喜还是忧,我们能看到的只是这幅静默的嘴角微扬。
书桌对面靠墙的方向有一张檀木的床头柜,上面除了一件白色大衣,还散乱的摆放着几本杂志和报纸,纸面上尚且留有昨夜翻阅的痕迹。床头柜旁边便是一张一米五的棕色床,淡粉色的床单,白色的春秋被褥,被褥下躺着的正是这个房间现在的女主人。
黑色发丝从白色的被单中调皮的钻出,黑白相间的画面,显得发丝十分的乌黑发亮。弯弯的柳叶眉紧挨着被单,安详的如毛笔下的墨水画。今天是礼拜天,对!因为是礼拜天,她才会睡的如此安静、如此肆无忌惮,也许这也是她这么多个夜以来的第一次沉睡。接连多晚的失眠与辗转反侧让她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在那漆黑寂静的深夜里,她总拼命地努力去强迫自己不想和忘记那些缠绕在脑海中的记忆,那些记忆有时候淘气的如淡水湖里的水花生,今天拔掉,明天又会滋生,甚而是寄身虫般的成倍滋生,除非你能拔掉所有的根茎。然而脑细胞明显不具备这个功能,因为失忆,真的没那么简单!
高高在上的命运之主,你姑且可以称之为上帝,尽管惠恩并无上帝信仰之说,她只相信一切美的、对的、善的东西,但并不赋予其界限和特别认定,尽管这些被赋予“美、对、善”的“东西”在现实中从来都不是如黑与白这样的十分明确的定义。但是为了我们的更好的理解,我们且去把命运之主特定化为上帝。那么上帝是喜欢和人类开玩笑的,你越是痛楚,它越要施以沉重,你越想忘记,它越要给你惊人的记忆力,而你想要深刻记忆的事务却偏偏被储存在旮旯角落中任其落寞,比如学堂上认真学来的科学知识、练习过千百遍的函数公式、背过N多次的文言文与英语单词、用心阅读过的各类课余书籍、以及接触过的那些人与那些事……
光线逐渐地变换了角度,直接洒落到女主人的眉梢上。或许是听见了这光线的呼唤,女主人懒散的伸了伸脚丫、掀了下被单,慢慢露出躲在被窝里的眼睛缓缓睁开。大概是这光线太过温和,女主人没有丝毫刺眼的神情,只是淡淡的凝视着某一个方向,瞳孔的颜色再次出卖了女主人的凝望,她又出神了。她在凝视,在发呆,又像在沉思,或者还是在回想昨夜做过的梦境。阳光下,她那白的近似苍白的小脸让人觉得越发的心疼。大大的双眼皮眼睛下是高挺的鼻梁和略显干燥的嘴唇,或许是屋里过于干燥,此时的她看上去并没有同龄女孩的水润和光鲜,抑或是昨夜的梦叫她再度受了惊。她就那样凝神、那样呼吸,似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如果没人打搅,她会不会一直就这样静静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虽是白昼,却叫人不知不觉想起席慕容老师的那首《暮色》:
在一个年轻的夜里/听过一首歌/清洌 缠绵/如山风拂过百合/再渴望时/却声息 寂灭/不见来踪 亦无来处/空留那月光 沁人肌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