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琼瑶台
几案上摊着一块方帕,阿青小心翼翼的拿起帕上的赤色衣角呈给花月下。
“飞鸟暗纹……”花叙抚着布料咕哝道,孟义站在一旁回话,“是,这种绣纹很常见,一般是侠士偏爱的款式,为的是在人群中不打眼。”
众所周知,夜行黑衣可借夜色掩人耳目。但手头上的布料偏玄色,明显掺了银线,若是有月光,周身都会反射出银波,这样就完全失去了隐蔽的意义。
花叙想到这儿,忽然问道:“你方才说,那些黑衣与袭击霍将军的人交手,却没有一人受伤?”孟义点头,“那些黑衣人数寥寥,可却训练有素,来去如风,我们的探子都没来的及找准时机出手解救霍将军和殿下,他们就将那些人全数拿下了。这块边角料得来十分不易,估摸着是黑衣失手,才让那些人近了身扯下的。”
“没有活口?”
“探子确认过,一个活口都没留,黑衣还清理了尸体,就连打斗过的草地都烧平了。”孟义口中的“探子”,正是花月下此前私里联系好的眼线,孟义将探子报来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不敢有一句差错,花叙闻言眉头就凌厉一皱。
这边角衣物织路考究,非是一般侠士可穿戴的,究竟是哪股势力的人才能拥有?
还未想清疑问,花叙又迎来一个新危机——
既然这些黑衣如此细致警觉,连蛛丝马迹都要销毁,那自己安插的眼线被他们盯上,岂不是迟早的事?!届时牵扯出他这个金主,无疑是是引火烧身……
——若是这样,就算是自己的人也绝不能留!
花叙拉下脸来,刚启唇欲言,却被通报声抢了先,阿青忙跑出去查看,“什么事?”阿青在外头小声问,不一会就回来了,脸色却凝重了几分,“主人,我们的消息断了,探子不仅没见尸身,连他主人也毫无踪迹了。”
黑衣动作竟这么快?!!
孟义大骇,不等他发急,花叙反倒如释重负,抢先按住他,“如此正好,我们绝不能再插手此事。”
“这是为何?若是被黑衣知道了探子与我们的关系,那——”孟义不懂,花叙瞟了他一眼,“他们不会有命活着。黑衣若真如你所说行事缜密异常,怎会不知第三人在场?怕是他们都来不及说一个字,就见了阎王。碰上这样的硬刺,我们只能撇清关系,越平静无事越好。”
话语一顿,花叙抬眼复开口:“何况,就算黑衣没有察觉我们的人,我也同样不会留他们活命。”他眼里的阴冷,孟义看的真切,有些脑中发懵,阿青倒领悟了几分。
边陲这样的眼线都是拿钱办事,保不齐会看钱漏风,花叙想过河拆桥——在情理,只是太无情。
“主人说的对,我们不缺这一双眼睛,既然已经有了被怀疑的缺口,那就得堵上,让他永远没机会透风。”
“孟义,你亲自去查这布料的来源,切记小心行事。”花叙将布料递给了孟义,他立刻接了东西出去。
阿青见门已带上,四下无人,小声问:“主人,方才为何不直接告诉孟大哥,这布料是宫制样式?”
花叙没有抬头,淡淡的回答:“他迟早会知道的,叫他查是想确认我猜的没错。”
宫制玄衣,夜行护主,行事狠辣,来去无踪……
这些黑衣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暗卫……难道世上真有玄影暗卫这种神秘的夜行鬼吏……
靖王,你到底还有多少我花某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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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擦亮,瞄得点日星,大军就从陇西驿站作辞。
可我那匹银霄马却自卸鞍歇息后,就再也不肯套鞍,一个劲儿的在马厩跑圈闹脾气。众人拿银霄马无法,只得报到我这儿来。
“这马恐怕是初出茅庐,不习惯长途跋涉的辛劳。”霍去病在旁听见了道,“殿下先坐车,等到了这银霄马的老地盘敦煌,估计就好驯服了。”
打仗领兵的校尉不骑马反坐车?
三军将士的神情瞬时就变了,我虽不在意,但也知道军队里的规矩,因此执意挑了匹灰毛矮马骑行。霍去病瞧我利落的翻身上马,勾着嘴角不置一词。
越过乌戾山,横渡黄河水,连着跋涉了两三日都还未见到敦煌诸城的影子,我向来是在长安闲散惯了的,哪经得住这连日的车马颠簸?
赤生见我无精打采,只得一直劳心递水递干粮,可我没什么胃口,怏怏的趴在马上,全凭着马的方向感在跟队。
“再走半日就是敦煌了,大家跟紧点!”不时有骑兵在耳边这样叨叨,我烦闷的喝完了皮囊子里的水,还未等我问什么时辰,就骤然起了好大的风。
风来的毫无预兆,愈来愈大,连马儿都被压弯了颈。风中夹杂的细细沙砾,浑身乱钻,不是脖子就是鼻子耳朵,空气更是干的人不敢张口。
不用说便看得出,此次是遇上了大风暴,连霍去病都有些紧张,专派了一波有经验的骑兵跟着我,以免遇上流动沙丘,不好施救。
“嘶——”此起彼伏的马嘶声打乱了行进队伍,队伍前头的几匹马没方向的横冲直撞,声响极大。我座下的这匹灰马不知怎的,完全不听指示。我手忙脚乱的想勒住它,受伤未愈的脚却根本踩不稳马镫,我便只能拼命压低身子不让马把我摔下去。
“靖王!”身后的大呼被风沙骤然吹远,一块颇长的白布纱巾被霍去病一把扔到我头上来,“霍去病,你——”我掀开纱巾,本能的想说话,可才张开嘴,就扑进来满口的沙子,实在恶心的我反胃。
“快点把脸蒙上!”他用手略捂住嘴朝我大喊,自己一不小心呛了好些沙进去,我二话不说就用头巾将脖子和脸裹了个严实,连眼睛也不露,但纱巾甚薄,我依稀窥见他的狼狈。
他没有挡风物,只能偏着头,眉头紧拧而眉尾却拔的老高。我看见他的眼睛似乎被沙子刮得根本不敢睁全,嘴角下撇抿出一条刚毅的曲线。
其实这冰山脸不同我斗气的时候还是挺顺眼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