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不安眠,鸡鸣过三省。
李玫好容易才等到天亮,李敢果来的十分早,他一进屋便说:“妹妹这么早就派人来叫我,是有何急事?”他话还未落音,李玫就立马使了眼色叫侍女丹阳摆碗,“小妹知道兄长未用早饭,这是昨儿阿翁才送来的新米,你吃着看好不好?”李敢依言尝了,笑道:“阿翁偏心,我以后要天天上你这儿蹭饭才好!”一屋子下人笑开,摆过菜就退了出去,只留丹阳在旁。
“妹妹有什么话要说?不会仅是得了好吃食显摆吧?!”李敢笑着打趣李玫,“好啊,说我显摆?那我以后可不敢请你来了,别叫你恶心我!”李玫放了筷,似是生气的别过头,李敢忙上前好言软语的道歉,“错了错了说错了!我这嘴该死!你且说什么事,只要哥哥能做到的,都给你办好!”
这保票一打,李玫就开心了,她故作无事,“我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昨日阿翁生日,我舞了一曲,虽没给咱们家丢面子,可歌艺上还是缺了点功夫,估摸是无人指导的缘故。正好,听说长安有位人称天百灵的乌孙歌姬,歌技多变,幻化出神,兄长可知否?”
“这谁不知道!?她可是花魁大选的三甲,很是有名的!”李敢可是亲眼目睹,再没有比他清楚的,李玫点头笑道:“那便是了,我认真想想,也只有兄长去帮我问问才妥当,若能请到家里来指点我一二,我就更欢喜了!”
李敢听完,不觉得是何难事,立马应下,待他用完饭离开,丹阳担心的对李玫低语:“小姐真个要见那歌姬以礼相待?”
“哼!”李玫的一双丹凤眼顿时往上倒插,脸刷的就刻薄起来,简直与方才淑静乖巧的模样判若两人,“礼遇?!她不过是个蒲柳巷的贱.女,昨日霍将军居然拿我跟她比!?还说她美丽动人!我倒要亲自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天仙!”她本是娇柔的声线,配上这恶狠狠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再说阿洛妲,她自从被霍去病买入梅园后,倒是无人打扰,乐的清净。因着她是女子的缘故,梅园的人也都十分好说话,不过略张口东西就送来了。
可是她今日才用过早饭,便被霍去病吩咐去往李府拜访,不禁有点慌乱。
她除却梅园,几乎就没有去过别的府邸,万一礼数不周,冒犯了人家,可怎么好呢?
然而霍去病却不在意这些,他吩咐过后直接就同李敢去了骠骑营,她只得步步小心,闷不吭声的一路到李府。坐在侧厅,李府的下人一个个都对她十分冷淡,端茶摆盘间,总是若有若无的上下打量她,弄得她颇为紧张,而她一向吃不惯长安的小食,所以也没动上几口。
然这一连串的行动,都被李府下人收入眼中,他们对这歌姬的印象早已先入为主,以为她仗着卫府霍将军拿捏身份,不禁在无人处说三道四,很快便传入李玫耳中。
“什么?”李玫正在梳妆,一听丹阳方才的话,手里的梳子都差点,没捏稳。“你方才说三哥哥说了什么?”
“三公子说,那天百灵现在就住在冠军侯霍将军的府上,听闻还是将军亲自去烟波阁赎的她呢!”
“岂有此理!”李玫手里的梳子一下子就被砸在妆奁里,吓得丹阳一惊,“这个女人竟然能让霍将军为她赎身,真是不简单。她现在人在哪儿?”丹阳忙回话,“回大小姐的话,在侧厅等着呢。婢子听说,她连小姐招待她的那些酥饼一口都未动,想来是——”
“哼!好啊~还未见我就已经这样傲慢,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吧?叫她来!!”李玫怒气冲冲的站起身,她想起昨日霍去病的话,几乎是翻来覆去的在心里磨了百遍。今日见阿洛妲,以为她是在惺惺作态,无疑给李玫火头上浇了一桶油,一丁点平心静气都没有了。
接到传话,阿洛妲生怕错了李府的规矩,因而进屋之后不敢随意走动,见侍女丹阳走过来,便误以为是李家大小姐,忙行礼作福。
丹阳知她不懂礼数又是外族人,却半分不提点,只不做声,直到带她进了正室,才当着众人面才故意说:“天百灵姑娘~方才您不必对我行礼的,我不过是小姐的侍婢,犯不着这么大礼!这儿坐的才是我们李府的大小姐呢!”说完朝李玫做作的一拜,周围的婢子们都一阵小声嗤笑,阿洛妲瞬间就红了脸,窘迫的说不出话。
李玫瞟见阿洛妲这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有些出乎意料。她原以为这样的女子会十分难说话,谁知竟脸皮这么薄,略一打趣就红脸。不过,阿洛妲是真怯还是在做戏,她不敢妄下定论,便假意说道:“天百灵姑娘见谅,我这婢子嘴笨,多有得罪。”
“玩笑话不妨事。”阿洛妲摆头谦辞,兢兢战战坐下,她瞧着李玫端茶的矜持样子,确实是大家闺秀窈窕淑女,只是李玫有个致命的不足,便是两眼窄而狭长。阿洛妲是乌孙人,天生就有一副若杏的美目,再加上李玫肤色偏暗,更是略逊了阿洛妲一筹,因此不免心生妒忌。
大家互相打量一番,原以为要入今日请教歌艺的正题了,谁知李玫却聊起闲话来,“不知姑娘是何时进的卫府?”
“刚过夏至的时日。”阿洛妲没想太多,如实答到。
“听说霍将军是亲自向乐坊赎的你?”
“是,小女不才,偶得将军青眼,不胜感激。”阿洛妲一脸诚挚,李玫却怎么瞧都觉得她虚伪,不经意的白一眼复笑问:“众所周知,霍将军十三岁就进了军营锤炼,在属文上更不输一般仕子,姑娘是否也会些工笔文字?”
“我来长安不久,汉字还认不太全呢~对这些是一点不通的。”阿洛妲露出捉襟见肘的纯纯笑容,李玫非但不避讳还恃才倨傲,说教道:“虽然没有长安小姐们的条件,可姑娘还是得多多习字,作为霍将军的人,要是不懂弄出笑话,可不是丢将军的脸面?!”
这样的话叫阿洛妲如何接?她皱眉不语,李玫又继续说:“姑娘也不必自卑,霍将军既然留你在身边,定是你有我们常人看不见的过人之处,不知他是否常常让姑娘高歌一曲排解忧愁呢?”阿洛妲摇摇头,“我虽得幸住在霍将军处,却并不得见将军。平日他不是上军营就是进宫,少有嬉娱之时,做事亲力亲为,连近身服侍的下人们都很少见到他,更何况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人呢?
一番话说下来,阿洛妲已是如坐针毡,下人们得意的觑眼,见她不敢搭话,以为他们大小姐已经降住她了,神色就越发轻慢起来。
“霍将军说,小姐今日是想请教歌——”她才说正话,李玫就毫不客气的强势打断,“我可是李府的大小姐!”
她眉间的盛气凌人,不言自明,“学这些烟柳靡靡之音实不妥当,不仅上不得厅堂正席,还会招致闲话。我改主意了,姑娘请回去吧。”
这就要赶她出去?
阿洛妲虽绝莫名其妙,但却无可奈何,她憋着委屈走过那角门,看门的几个交头接耳道:“嘿~这娘们穿的可真sap 气哎!”
“西域的娘们就是不一样!那大白.腰子露着,真想捏一把!”
“你倒想的美!她可是冠军侯的心头好,你敢伸手?”
“我管她谁的人,不都是卖肉的?老子要有成堆的金子,还不叫她好好躺着给老子c弄c弄?!就是死了,我也是个风流鬼啊!!”
“啊哈哈哈~”
污言秽语一清二楚的全数钻进耳里,阿洛妲憋的满面通红,回到车内忍不住大哭起来。
其实当初阿洛妲被卖到乐班时,班主就嫌她年岁小,没让她卖身。虽然她如今确实住进了梅园,成了霍去病的人,可他却根本不喜欢她啊!
她从见到李玫就知道,李玫必定是将她看作了情敌,所以才对她如此,可是回到梅园,霍去病竟对她今日受辱之事,未问一句关心的话,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玩弄于股掌间。
想到这儿,她默默的收起了泪,暗自坚定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