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正炎,飞将军李广大摆庆寿席,满朝去了一半的官员,我虽然身为朝中新秀却鲜少有这些人情之交,可是此次,李家竟将我写入了受邀之列,不禁让我十分烦闷,只得靠着去碰面霍去病的心思,勉强支撑着去陪那些老家伙们喝酒。
此时李府的筵席已开,大门口没了迎宾的仆役,就剩了上门的人站着,见我坐着王府的车,忙往里头通报。一通报便免不了客套一番,我不耐烦的皱眉,兰予见此下车道:“不劳通传了!殿下已来迟恐麻烦李将军,我们只悄悄进去便是。”说完扶我下车进府。
府内的路很是好认,没走一会儿就已见正堂那儿不断进出的仆役了,赤生命人捧着礼走在前头,自己则紧跟在我右后侧,本能似的护着我。
大堂的酒席喝的正热闹,李广满脸红光的同几个将军笑谈,抬头见我姗姗来迟,站起身忙迎。“哎呀,是靖王殿下来了!臣有失远迎啊!”在座的人正在高谈饮酒,听见李广如此说,都齐刷刷的转头看过来,落眼在我身上,眼神都是好奇而谄媚。
认真想想,这确实还是我头一次在百官前露面,但我并不怯场,稍装些热络出来,同李广见礼,“小王因公务来迟,没扰将军雅兴吧?”
“嗨呀,哪儿的话啊,从前殿下久居宫中不常走动,今日殿下赏脸来,已是我的荣幸。请上座!”他挥手朝右下请,我朝那儿一看,正是卫将军和霍去病等人,便略拱手见礼,大方的走到霍去病旁边坐下。
“李将军,这是靖王殿下的贺礼,请将军敬受!”赤生献出我带来的贺礼,李广为了表示恭敬,便当着众人面掀开盒子,想借此与我客套一番,却不想,那盒子里的东西一见光,便耀耀生灿,亮的众人惊呼!
“嘿呦~李将军有福了!这可是南边将将上贡的玉虎呀~”识货的人赞不绝口,说的原本搜罗了好些乖话的李广张不开嘴。
“如此宫中珍品,陛下怕是都没有几件呐~殿下也是舍得!”卫青边说边朝我投来目光,引得众人看向我的眼神都别有心思起来。
哼~我听了笑着对卫青说谦辞,其实心里很清楚他打什么算盘。
这个老狐狸,看似故作无意的说与众人听,实际是让众人自己掂量能否与我攀交。无形当中,他便少了很多意欲与我结好的对手,真是好巧舌!
李广这会儿已是大喜过望,他估计以为我十分看重他,便一股脑的说了好些漂亮话,道谢也很有几分真心。他才欢喜的叫人收好礼物,李敢就领着一位身段娉婷的女子进来,他无意中瞥见我在座,神色明显意外一瞬,“三郎,你带着玫儿来做什么?”李敢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听见他父亲唤他,便从我这儿移走了眼神,换了副笑颜道:“阿翁,玫儿这几日苦练舞艺,就是想在寿宴上为阿翁祝寿,逗阿翁一笑,阿翁可要观否?”
“哦?玫儿有心,那就跳一曲吧。”李广发话,那名唤李玫者便转身对着席上众人见礼,“小女李玫给靖王殿下、大将军、冠军侯见礼,给各位叔伯见礼~”她朝着我这边施施然的俯下身,抬头时,眼神正落在霍去病处,竟隐隐有丝含情脉脉,而霍去病倒神色自如。
嗯?这李家小姐怎么好似跟霍去病有点猫腻啊?
“这李家大小姐冠军侯可熟识?”我故作不经意的试探道,他见我跟他搭话,怔了一下,尔后老老实实的答:“几年前偶然见过,没什么印象,不过认得而已。”
......偶然见过.......
我忍不住脑补出莫须有的郎才女貌之事来,无中生有道:“哦?那照理说,这李大小姐给本王见礼是规矩,可冠军侯说与她不过点头之交,那她为何要特意点将军的名问好呀?嗯~?”
他闻言眉毛就拔起来老高,偏着头斜上我一眼,不耐烦的说:“殿下多想了。”
切,我也没好脸色的斜了他一眼,只听那席上众人议论道——
“向来听闻李将军有一女能写会画,颇有才情,又生得好容貌,今日得见是我等幸事啊!”
“是啊,李家大小姐真是大家闺秀!”
“过誉过誉!”李广甚是得意他这唯一的女儿,还犹在摇头晃脑,李玫就已执一把精巧细长的雕花木剑摆好了架势,身披银红的舞衣翩翩就站在了正堂中央,我看她这架势,莫名觉得熟悉,果然,她柔声细语道:“今日是阿翁寿辰,玫儿特编一支剑舞~若是舞的不好,请在座各位叔伯见谅!”
我听罢恍然。是了,原来是剑舞。
当年我十二岁生辰,正是霍去病那场别开生面的剑舞,让我深深记住了他那潇洒不羁的模样,只是如今,哼,真是像块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乐起,鼓声沉沉的一坠,李玫手里的剑就从袖中窜出,剑柄上系的长穗被带着朝前涌,衣袂飘飘之姿很是飒爽。她眉间点着一朵银色的万寿花,发髻上系着红缨,抬头间,眼神恰恰与霍去病一撞,似有慌乱的踏错了舞步。
其实她从今日走进屋内见到霍去病的那一刻起,心神就已出窍了。三年前,上元佳节,她在因缘际会下与霍去病有了一面之缘,而这三年来,她一直忘不掉他秀美俊气的脸,如今三年已过,不知她心心念念的人可还记得她?
李玫这些失神之举,我悉数看在眼底,如此,竟让我猜个正着,这位李大小姐原来真个对霍去病有心!
“李大小姐的舞姿真是恍若天仙呐~如此繁复的剑式,她也能还原的活灵活现,生龙活虎.....啊哈哈....本王看得颇为心动啊~”我说的十分违心,若平心而论,就李玫那妖妖娆娆的扭摆,根本没有窥得霍去病当年一丝刚劲的韵味,因此我故作浮夸的对着霍去病大肆称赞。
他听着我那些乱七八糟拿来凑数的褒词,满脸莫名其妙,我见糊弄不过去,便赶紧将话头扔给了霍去病,“冠军侯呢?觉得如何啊?”他其实也同我差不多的感受,从鼻中逸出一声冷哼,不留情面的说:“空有其形!打仗要这么扭起来,腰都要给扭折了!”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偷笑,好在剑舞耗力,李玫不过略跳了几招几式就舞毕了,掌声很好的掩盖了我的失态。
她娇喘连连,收了舞步上前对她父亲说:“阿翁,女儿早前听闻,冠军侯曾在卫长公主的生辰宴上献礼舞剑,得陛下赐剑,因此女儿十分敬佩冠军侯的剑术。女儿今日班门弄斧,让冠军侯见笑了~”说完拿眼瞥向霍去病,却见他脸色淡淡的,好似并没有被自己惊艳到,便颇有些灰心的收了期待之色。
我看霍去病那不解风情的样子,想必根本不了解李大小姐心里的别扭,然而他下句竟说道:“李大小姐的舞技高超、编舞的心思也别致,我不过是粗耍,不值提。”
“噗~哈哈哈哈~唔~唔~”我实在忍不住笑意,往嘴里直塞吃食。
前脚还一脸嫌弃的批判人家,后脚就扣个高帽满口赞誉,打脸啊!打脸啊哈哈哈哈~
这个时候没了掌声作掩护,众人颇为奇怪的看着我憋笑,都不明白我在笑什么,可是,霍去病却很清楚,我取笑的人正是他。他羞赫的耳根子泛红,也不知是我看花眼还是他来了火气。
“殿下!”一直在外面等候的赤生,这时凑到我跟前来,我见他神色严肃,便借出恭告歇出去与他说话。
“属下收到探子回复,霍将军没有在京师俘虏营中找到阿洛妲姑娘的父兄,而且他昨日就从乌孙乐坊带走了人和身契,如今,人就住在霍将军的梅园。”赤生附在我耳边如是说完,随后退至一边。
带走了身契?
..........那就是说,现在阿洛妲已经是霍去病的讴者了(府上歌女)?!
这世事变得也太快些,对于阿洛妲,我确实动过收入囊中的心思,但霍去病捷足先登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照理,他不近女子,不贪美色,难道是真心喜欢她?若不喜欢她,留着又有何用?
正在我百思不解之际,霍去病提着一壶酒大步流星的出现在我面前,赤生见他过来,便机警的退到十几步远处,让我们独自说话。
“冠军侯有何贵干?不去与美人同饮,来找本王作甚么?”我一屁股坐在李府庭院中的石塌上,不忘拿先话揶揄他,暗示李大小姐对他有意。
哼!刘粼!
他朝我翻了个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的白眼,仿佛想靠意念弄死我似的,让我深深感受到他对我的杀气。我故作生疏的朝一侧挪动,躲开他的视线,他却顺势坐到我身旁,很突然的提起话头,“殿下说笑,若要称美人,唯有阿洛妲姑娘才当得起这样的盛誉。”
“哦?那李大小姐可是才貌双全呐~难道还称不上么?”我不知他竟这样高看阿洛妲,不知真假,静静等他下文,他边斟酒边说:“美则美矣,美不动人,终究不及阿洛妲的绝世风姿,殿下觉得呢?”
我觉得?
呵呵~我觉得你有病吧!
我别过头不跟他瞎扯,他似有笑意,喝了一口酒道:“前几日阿洛妲所求之事,我已派人仔细找寻,然她父兄并不在俘虏营处,我便做主将她留在了长安。方才想起,当初还是殿下施恩,我才破例帮她的,所以特来告知殿下,叫殿下放心。”
霍去病说的正是我方才得知的消息,因此我并没露出什么意外之色,略装了几分艳羡。他看着我,眼里的笑意渐渐变深,不知何意。
微风撩拨着假山上趴着的藤蔓,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即是赤生的身影,“殿下,时候不早了,是否回去?”
这请辞来的突然,我却了解赤生,于是就着说:“叨扰李府一日,也该回去了,冠军侯,下次再会?”
“再会。”
再也不会才好呢!
只怕此刻我们俩心里都是这么想,可面上还是得装着,笑的皮绷肉不动。
等到霍去病走远,四下无人,我才问赤生,“你方才急着叫本王离开是怎么回事?”赤生压低声音答道:“方才属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往假山那边去,便跟上查看,一看却是李家的小姐!那青藤离凉台才五步远,属下怕小姐站在那儿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便现身提醒殿下离去。”
李玫?原来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李玫发出的动静!
赤生见我闻言一惊,怕误了我的事,忙问:“殿下没同霍将军说什么要紧话吧?是属下迟疑了,该早出来提醒的!”,我抬手摆了摆,“与你我都没关系,就是这世上多了个心碎的人罢了~”
夜已深,李玫翻来覆去,无法阖眼。婢子熬了安神汤端来给她,“大小姐,用一些吧,能睡得好些。”她皱着眉喝了一口,忽的说:“你明日去请三哥来说话,一大早就去!”婢子没头脑的先应下,“是,我天不亮就去,大小姐先睡吧,别把眼睛熬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