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黑风天少夫人督战剿匪,温暖阁大老爷感曰民生(4)
娘俩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又提到了李义军的身世,没听完,叶碧菡就睡着了,李大妈暗笑道:年轻人就是觉多,今天也够她累的,睡吧!
入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大平原的沟沟坎坎远远望去就是一马平川,把黄的树叶、青的麦苗、黑的烧荒妆点成素白一色。
厨房里,李妈和小草正教习两个顶债丫头。两个小丫头也就是十三四岁,此时正撅着小嘴,无可奈何地跟着练习如何施礼、如何送茶倒水等。李妈还详细告诉她俩,几个主子的脾气和爱好。李妈见她俩有一搭无一搭的样子,就和颜悦色道:“孩子,不要总想家好吗!你们吃什么,这里吃什么?就是吃剩下的,也比你们过年时的好。就说这大雪天吧,你们在家不得冻死吗?你们好好干,主子一高兴,说不定还打赏三个两个的,拿回去也好贴补家用。你们小花、小草姐姐也是顶债来的丫头,你们看她们光鲜水滑的,多俊啊,比你们在家强一万倍吧!到时候,保管让你们走时你们还不乐意呢!”说着转身问小草:“练了几天了?”
“五天了。”
“我回禀老夫人去。”
叶碧菡、刘文兴在东厢房里和杜先生在拢帐。
不多时,杜先生递过一张记录着数字的纸,刘文兴接过一看,上写着:
收入粮70多万斤棉2万斤折合6仟元
刘文兴看了,慨叹一声:“去年只一个春节就花了3仟多块,送礼2仟块啊!”
“老爷,这是厂铺的收入。”
刘文兴接过一看,脸上还略显喜色。遂一并递给叶碧菡。她见上面的数字是:厂铺收人,1万4仟元。却没有什么喜色。刘文兴忙问道:
“怎么了,碧菡,修眉紧锁的。”
“前几天我一晚上就支出去1700多元去啊!”
“你说的是在沧州的那个晚上吧?”
“嗯。”叶碧菡点点头:“想起来我就痛快,值!”
“我觉得也是,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不把这伙土匪消灭了。”
叶碧菡一撇嘴:“都消灭了,当兵的吃谁去啊?”
杜先生又送过一个数字:
支出8仟4佰元税赋4仟7佰元
杜先生解释道:“这不包括你们说的沧州的开销,还没过过帐来呢。”
“也就是说,我们今年剩余一万多点喽?”叶碧菡问。
杜先生点点头。
“斋哥,你看,如果我们没有厂铺,恐怕连开销都不够。”
“是这样。”刘文兴笑道:“不过,那样的话,恐怕这日子就不能这样过了,对不对?”
“怎么这么多的税赋啊?”叶碧菡问杜先生。
“少夫人,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吗?”杜先生边打算盘边道:“自古未闻粪有税,至今惟剩屁无捐。”
“哈哈哈!”叶碧菡和刘文兴不禁都笑起来。
杜先生却没笑:“我给你说说政府固定的税费吧,地丁附加、契税、验契附加、贾捐、当商税、铁税、锅炉税、牛牙税等等,如要说全,我今天就甭干活了。”
叶碧菡正色道:“我们不像革命党,嚷嚷着要改变世道。但是,我们可以利用、适应和战胜这个世道!比方说,减租,就是适用这个世道;依仗舅父,就是利用这个世道;最后,我们能生存下去,而不是被这个世道毁灭,就是战胜了这个世道。”
刘文兴和杜先生点头称佩,心道:有几个男人心胸如斯的啊!
刘总管进来向叶碧菡禀道:“少夫人,我们前几天下去收租,有两个顶债的,您看是否留下啊?”
杜先生忙说道:“少夫人,这两个小女孩儿的事,是老夫人同意留下的。”
叶碧菡闻听:“既是老夫人同意,就留下吧,起码在这能过个像样的春节。带来,我看看。”
刘总管向外一招手,进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虽换过新衣服,但两人的神情仍是惶恐畏缩,站在那里不敢抬头。
“你叫什么,多大了?”叶碧菡饶有兴趣地问靠她较近的一个。
“十五,叫四妮。”
叶碧菡看了一眼刘文兴:“四妮太难听了,你给取个好听点的名字。”
“有小花了,就叫小蕾吧。”刘文兴看了一眼另一个,好像在考虑名字。
“别总小这个、小那个,好不好!”叶碧菡笑道:“像饱读诗书的人取的吗,呵呵!来个文雅点的,你没看过《红楼》吗?”
“嗯——”刘文兴笑了,思忖了一下:“颂云,如何?”
“嗯。”叶碧菡问另一个:“你叫什么啊,多大了?”
“俺十四了,叫七凤。”
“呵呵,还是个凤呢,太大了,不好。”叶碧菡又看了看刘文兴。
“嗯——”刘文兴略一停顿:“诗雨。”
“嗯,这两个名字好,比那四个好听多了,呵呵!”叶碧菡令刘总管:“带她们去老夫人那里,看看她老人家留下哪个。”
刘总管禀道:“老夫人说了,她有小莲就够了,”
“啊,是吗。”叶碧菡道:“那就让颂云去伺候俩小姐吧,小花伺候大的。把诗雨留在我这儿,我的小芳日夜伺候可受不了!”
刘总管命两个孩子:“还不谢谢少夫人!”
“谢少夫人。”
“谢少夫人。”
“嗯,”叶碧菡向她们挥了下手:“出去吧。”
等三人出去后,叶碧菡问杜先生:“顶账是怎么回事?”
杜先生道:“嗨,是佃农们交不起租子,又实在是没什么可顶账的,就把孩子用来顶租,也是让孩子有碗饭吃啊,比年未过就冻饿而死好多了。”
“嗨,她俩使我想起了几年前的小芳。”叶碧菡又道:“总不能这样顶啊,我们家不成了收容所了吗!”
杜先生摇摇头:“是啊。这也看是什么人顶的,也得看我们需不需要了。”
“每年的地租是多少?”
杜先生答道:“水浇田是1担,分两季缴纳,旱碱地是30斤。这还是老爷当家以后的数,之前是150斤和50斤。”
“那么,每亩地能产出多少呢?”
“两季水浇地大约3、4百斤吧,旱碱地大约100斤左右。若是,旱灾虫灾之年,恐怕不及半产啊!”
“啊!”叶碧菡瞪大眼睛:“刘文兴,你减了租后,还拿走三分之一啊!那么到了荒年就剩不下什么了!”
杜先生道:“天灾人祸或天旱运河断流,再赶上婚丧病患,就得靠借高利贷,因还不起高利贷就卖地,因不够糊口就租地,租了地就又少了一半的收成。循环往复,地主的田越来越多,农民的地越来越少;地主越来越富,雇农越来越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