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爷不但成了哑巴,据说脑袋还出了问题,如今疯疯癫癫,正趴在小镜湖边上犯傻呢!还听说小公爷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一天要洗五六次澡,恨不得把皮的搓下来。
这个消息已经传出,越国公府再度沸腾了起来,凡是手里清闲的丫鬟小厮,都喜欢在小镜湖边上溜一圈,看看自家那位不可一世的小公爷,到底是怎么个疯法。
据说国公夫人受不了连番的刺激,如今已经卧床不起,家里请了太医来瞧,只说是心病难医,身体上倒是没什么大碍,吩咐王夫人容养清心即可。
老祖宗则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贼寇的奢遮人物,据说早晨去翠竹居看了自家孙儿。虽然离开时泪眼婆娑,不住地吩咐左右要小心伺候,但却没像自家儿媳一般平白失了方寸。午膳后与家中女眷见面,神色倒是平常,只是言语间略显疲惫罢了。
申时,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来到小镜湖边,从湖面的另一侧淡淡注视对岸,偶尔有经过的仆役丫鬟,见到来人俱是一惊,轻轻行礼后便迅速离开,并不感发声打扰。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三房嫡夫人于氏。他的丈夫冯奇,乃是老太太的三儿子,冯郯的亲三叔,当朝礼部右侍郎。虽说礼部的职位并不显眼,但是冯奇本身还是紫金山书院山长韩澧先生的开山大弟子,在南学士林之间颇有威望。
三房夫人于氏亦不是凡人,当朝左丞相于安是她的父亲,皇贵妃于氏是她的姐姐,于家虽不是当年太祖定基时的开国公侯,却在五十年前的燕梁第一次汉津大战中崛起,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两代之内连出英杰,迅速在南梁政坛立足,甚至将一些老牌贵族挤出了核心的权力圈子。
这等身份,比之正牌的国公夫人王氏早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家中下人哪个是傻子?自然对这位三房夫人惧怕几分。
“夫人,您安排的事情,都吩咐给他了。”
良久,一个浅灰色杂役服饰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于氏左近,身体恰到好处地立在假山的阴影当中,周边又有灌木花卉环绕,若不走进,根本看不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于氏若无其事地摆弄着面前一株醉蝶花,嘴角轻轻翘起,透出一股淡淡的笑意,道:“能够说服‘凝血爪’吴英,当记一功。”
“靠的是老爷夫人的威名,小人不敢居功。”那人闻言连忙躬身,不敢直视面前女子。
说完,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昨日早晨,在府门附近发现了一个小乞丐,看行迹甚是可以。小人怀疑,他正是夫人吩咐我等,要特别注意的人。”
于氏目光一凝,淡然道:“后来呢?”
“后来不知怎的,人一晃就消失不见了。小人私下想着,恐有高人插手此事啊。”杂役小心地措辞,生恐激怒了于氏。
于氏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若是如此,也怪不得你们,找个机会跟来顺说,先不忙把他少爷带出府,咱们静观其变,看看到底是哪方的势力在咱们公府伸手。”
“喏。”杂役口上应着,见于氏不在说话,身子缓缓后退,一转脸,便消失在了花木假山交错的阴影之中。
眼角余光目送着杂役消失,于氏的眼皮猛然一跳,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了一丝忐忑。当日宫逸轩死而复生,那些奇异的流光割裂虚空,剑鸣阵阵,呼啸锵锵之音,自己是亲眼所见。
只是那时周围混乱异常,女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时间又是深夜,昏黄的烛火中哪能看得真切?后来收拾琳琅阁的下人,都是老太太的贴心人,自己更是无法揣度事情的真像。如今想来,莫不是真有神仙中人在暗中护佑那个二世祖?
目睹这一切的女眷们,有些根本没有在意,有些则想不明白,干脆抛到了脑后。只是于氏如今所谋划的事情,不容许有丝毫的疏漏,只是这种完全超出理解的事情,她也有些力不从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谋划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她排除了心中杂念,决心暗下。
静静的看着小湖对面不远处,趴在地上“装死”的自家大侄儿,于氏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要变天了啊。”
语毕,便优雅地转身离去。远处候着的贴身丫鬟连忙前来搀扶,于氏顺势端出一副贵妇的架子,袅袅娉娉的飘向远处,如同一片浮动的彩云一般。
宫逸轩此时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去在意他人的看法,活下去!成为了他唯一的念想。
《太虚无形剑》的“闭口剑炉”讲究三日铸剑,一日“入料”,两日“煅烧”,三日“打磨”。此间三日,不能言,不能食,否则前功尽弃,还要受到剑气反噬的恶果。
宫逸轩因变种“心灵照影”带来的力量太过突然,将鬼兵初阶级别的能量直接加诸于“冯郯”这个普通人的身体,脆弱的肉体根本无法承受。因此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依靠磅礴的剑元直接将《太虚无形剑》推至入门的阶段。
只是他未曾想到,昨日以剑元和剑意“入料”时还算顺利。只是今日丑时左右,当“闭口剑炉”的进度到达“煅烧”阶段时,根基不稳的问题突然之间便暴露出来!
所谓“煅烧”,便是要以自身精、气、神来聚合“三宝之火”,“煅烧”口中“舌剑”,去芜存菁,彻底地使剑元与剑意融为一体,纯化“剑体”。
只是宫逸轩没想到,自己有残剑供给近乎源源不断的能量,不缺“气”,鬼兵级别的神识也让他不缺“神”,唯独这个“精”,是说什么也凑不出来。
“精”有先天后天之分,先天之精秉受于父母,乃是生命之根本。而后天之精则来源于外部的摄取,若非仙家辟谷之道大成,则饮食之类必不可少。
冯郯原身便不注重锻炼,流连青楼楚馆亦是寻常之事,此等膏粱子弟,哪有什么健康强健的身体?说他气血两亏、精元缺损都不为过!
如今宫逸轩依靠剑元之力贯通周身经脉,又以自身鬼兵级神识加身,补足了气神双宝。只是剑道力量不同于道佛两家的修持法门,并不擅长养身健体,因此这“精”之一道,竟严重阻碍了“煅烧”阶段的效率,甚至使“闭口剑炉”完全停滞。
此时他根本无法靠食物摄取后天之精,先天之精更是不能指望,眼见恶性循环便要产生,他突然想到半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老外白求恩寻到了一根残缺的养魂木,据说此物阴气纠缠,最是有意于鬼魂补益缺损之阴,便叫宫逸轩过去,让他吞到腹中观察情况。
期间宫逸轩无聊翻阅白求恩的书架,在显眼处寻到了一张名为《四灵拳经》的残页,据说是一名病人留给老外,作为感谢的东西。
白求恩推测《四灵拳经》应该是一门模仿灵兽行动坐卧,用以修行战斗的拳法,只是这残页之上只有灵龟拳的部分拳架子,价值大减,也就剩下了一点研究的意义。
修行这件事情,那时的宫逸轩已经兴趣缺缺,只是其中一式名为“灵龟伏寿”的拳架子着实搞笑,看得宫逸轩非要白求恩演示一段,起的老头将他打了出来,还将那张残页撕了个粉碎。
这种需要经脉窍穴配合的拳法,在阴间确实没什么价值,事后便被两人抛到脑后。只是那个“灵龟伏寿”的拳架子太过恶搞,令宫逸轩的印象极度深刻,甚至其中配合的呼吸法门,也被他记得一清二楚,有时回忆起来,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只是没想到,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会摆出这个极度羞耻的拳架子,一切,只是为了活着罢了。
来顺被宫逸轩赶到远处,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家少爷五体投地趴在青石板上,脖子不停地前后伸缩,宛如一只出水的王八,要多形象便有多形象。
他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使自己不要笑出声,但是见宫逸轩根本没注意,他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去,捂着嘴拼命地笑着。
只是来顺不可能感受到,随着宫逸轩的拳架子,合着一种极其富有韵律的呼吸方法,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灵气,竟以宫逸轩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近乎覆盖了整个国公府的漩涡,不停的钻入宫逸轩的身体,缓慢而坚定。
而宫逸轩的身体其他机能,竟然如同冬眠了一般,连心跳的速度,都微不可查。灵气集聚,补入先天之精,再被宫逸轩调动,填入“三宝之火”,停滞一夜的“闭口剑炉”,便依靠这种方法,缓慢的进展了三四个时辰。
以这个速度,大概只需要五六日的工夫,便可以完成“煅烧”了!
这就是《四灵拳经》!一门近乎于道的拳法。现在的宫逸轩感到极度的后悔,那张残页之上,至少还有四五个完整的拳架子可以辨认,如今再想去学,但一切都晚了。
“这个败家cosplay老头!”又回忆起白求恩那身诸葛丞相的打扮,宫逸轩便觉得一阵牙疼,心中不无善意地吐槽着。
“嘘~”
许久,宫逸轩的鼻孔之中喷出两道如烟如霞的白气,只是此时来顺正背对着此处,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惊人的一幕!
今日的修行以到了极限,全身每一寸血肉都有一种饱胀之感,宫逸轩清楚,若是继续维持,便是得不偿失了。
不同于剑元仅仅奔行于经脉丹田之间,“灵龟伏寿”所集聚的天地灵气则全部融入血肉之中,补益气血,滋养精元,战斗方面虽然毫无建树,但在根基的巩固一道,却远超《太虚无形剑》这等绝世剑经。
只是四个时辰的修炼,宫逸轩便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错觉,虽然孕养的大半精元被他用来“煅烧”舌剑。只是灵气对血肉的增强,却极其明显,昨日那种气力无穷却身体空乏的异状已经有所缓解了。
来顺听到动静,回头正看到宫逸轩起身,连忙跑了过来,手中折扇扇动,替宫逸轩祛暑解热。
“少爷,您这是完事儿了?”
宫逸轩瞪了来顺一眼,怎么什么话到了这厮嘴里,就这么难听呢?什么叫完事儿了?你当少爷我是去青楼了么?
将手伸入衣襟之中,宫逸轩在自己的皮肤上摸了一把,果然带出一层灰黑色的粘稠物质。一股淡淡的腥臭之气传来,呛地来顺直皱眉头。
宫逸轩心中不惊反喜,这种周身杂质聚于体表的状况证明,灵龟伏寿的拳架子确实有着极其显著的效果。
“少爷,您这是拉在~”
“啪!”
宫逸轩不等来顺把那恶心的话说完,便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力道不小,将来顺敲得有点蒙。
“哎呦您看我这张臭嘴!”来顺陪着笑,虚扇了自己一巴掌,“您等着,我这就叫人给您准备沐浴。这次地给火房的那帮懒鬼们说,开水就不能断!以后十二个时辰,都得供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