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豹回头望了小赵一眼,再转过头来面对魏正雄时,先是讪讪一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这样说道:“我,我想做——”梁晓刚一时也没看清,小赵眼神里所流露出的意思。
“阿豹,做点小生意吧?”阿鬼的姐姐说道。
“哦?这,这小生意——”阿豹支吾着。
大概是听出阿豹话语里显出某些迟疑和为难吧,梁晓刚的母亲说道:“阿豹啊,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做小生意很容易的,比如说,你买进来时是一毛五,卖出时是两毛,一斤就有五分钱的差价,这就是你的利润了——”
“是啊,一回生二回熟的,过一阵子就适应了。”阿达的姐姐说道。
阿鬼的姐姐附和道:“我们街上人,有多少家没做点小生意呢?”
阿豹苦笑着咬了咬牙,这样回答:“我,我考虑一下——”
魏正雄微笑着拍了拍阿豹的肩头,微笑道:“阿豹,你,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皱了皱眉头之后,阿豹淡淡一笑:“我,我想做裁缝——”
魏正雄哈哈一笑,然后说道:“做裁缝?这主意不错,反正,人都是要缝衣服的;要找口饭吃,不成问题。”不难想象,对于阿豹的“浪子回头”,他是十分欣慰、兴奋的;搓了搓双手后,他问道:“哦,你家有衣车(缝纫机)吗?如果——”
淡淡一笑之后,阿豹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灵动异常地比划了几下后,这才说道:“我,我说的裁缝,是专门裁人家的荷包(口袋),然后再——”
这回轮到魏正雄苦笑了,再过了半晌,他才叹道:“原来,还是,还是老本行——”
魏正雄的妻子也开口了:“阿豹啊,你,你考虑清楚——”
阿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你们的话,我会考虑的——”
“阿豹,要,要尽快拿主意!”魏正雄的话里,已透出了一丝不耐烦。
阿豹从上衣口袋掏出两支香烟来,将其中的一支递到魏正雄手里。后者嘴角动了动,还是先接下来了。阿豹划燃一根火材,往魏正雄嘴边凑去。后者深知盛情难却,只得把手中的香烟点燃了。阿豹点燃了自己的那一支后,顺手扔下了快烫手的火柴头。美美的吸了一大口后,阿豹微笑道:“谋生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哦,正雄哥,好久没杀两盘了——”
魏正雄有点迟疑:“你,你想下象棋?”
“是啊,好久没跟哥子下棋了,心痒痒的。”
“这,这?”魏正雄沉吟着。
“下两盘,不会影响你和嫂子吧?”阿豹说着,特意转头望了魏正雄的妻子一眼。
“正雄,你就陪阿豹下两盘吧?我,我在跟小赵她们聊天呢。”
缓缓吐出一口烟气后,魏正雄爽快的说道:“好,杀两盘再说。”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进了魏正雄家的客厅。
在踏进门槛之前,阿豹转头说道:“小赵,你陪街坊邻居聊几句——”
小赵微微一笑:“阿豹,你放心下棋吧,我们正聊着——”
梁晓刚觉得,小赵说的是实情,三个女人一条街,说得一点都不错。至于自己的母亲和小赵她们都聊了些什么,他倒不伤心,反正都是家长里短的。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头,暗暗想道:阿豹急着要杀上几盘,不见得就是棋瘾发作吧?这,会不会只是他的缓兵之计呢?一旦在楚河汉界上调兵遣将,如此紧张的气氛下,谁还会去说什么谋生之计呢?或许,他也真的不急在一时,反正明天还有的是时间。这样美好的夜晚,是要轻松娱乐一下的。
思忖片刻后,他离开自家屋檐,到魏正雄家观棋去了。
进门之时,他下意识地往往回望去。
小赵,长发披肩的小赵,正用柔和清脆的桂林口音,跟几个隔壁邻舍说着些什么。
此时此刻,楚河汉界上的殊死一搏,毕竟更能抓住他的那颗心,于是他跨过了门槛。
好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梁晓刚扛着饭碗,要到阿豹家坐坐。
“扛着饭碗”?你大概要说,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呢?小小轻轻的一个饭碗,用扛字,不是大词小用吗?用“捧”“端”“拿”,不是很贴切吗?唉,这遣词造句的功夫,可不敢恭维啊。你的想法,不无道理;不过,这里用一个“扛”字,笔者还是颇有信心的。原来,街上人对某些词语的运用,是自有深意的。作为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没必要弄出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就拿吃饭来说吧,如果你在这时候想到邻居家坐坐,扛碗去的话,人家也觉得很自然,也没必要特意照料“大驾光临”的你,双方尽可以边吃边谈;当然,如果不嫌弃的话,还可以分享一下对方的菜肴。你看,一个扛字,既显出你的大驾光临,又不至于让对方过于做作,多传神啊!街坊邻居之间,要的就是一种随意、自然。
只是,这个中午,梁晓刚为什么要扛碗到阿豹家去呢?或许只因为小赵身上,总透着某种他看不清的迷雾,或许他只是想到那里坐坐聊聊,或许什么都不为只觉得好玩。
离开自家厨房,到了第二进房子,出了大门,走在屋檐下。。。。。。这一路上,他的思绪,就像饭碗上冒着的丝丝热气:前几天那个夜晚众街坊邻居的话,看来是白说了,阿豹依然是那个老样子,这也叫“我行我素”吧?哦,小赵又在想些什么呢?她就决定这样心安理得地过着这样的日子?这几天,看来阿豹的“手气”还不错。哦,我想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他们都是大人了,大人们的事情,轮到我来想来想去吗?不过,人既然有脑子,总是要想一些问题的。在我面前,母亲时常这样称呼“阿豹叔””小赵婶”,照这样的称呼,他们应该掌我一辈。不过,阿豹时常称我母亲为“梁婶”。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跟阿豹平辈。看来,很多事情,的确是说不清楚的,哪怕只是最常见的称呼问题。说不清楚,那就——两家毕竟离得不太远,梁晓刚尚未理出个头绪来,就已经来到了阿豹门前的街道上。
大门是敞开着的;梁晓刚就离开街面,过了阳沟,来到了阿豹家的屋檐下。
“来,进来吃饭。”一见到梁晓刚,阿豹就热情的招呼道。
梁晓刚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饭碗一眼,边走边说:“我,我也刚吃。”
“来,坐下,一起吃。”小赵说着,拉过一张小凳子。
梁晓刚扒了一口碗里的饭,顺势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阿豹将一块猪肝夹到梁晓刚碗里,又瞟了小赵一眼,这才说道:“来,尝尝我炒的猪肝——”说着,向小赵挤挤眼。
梁晓刚一时也懒得去猜其中的奥妙,也不想装作客气,就慢慢地嚼起那块猪肝来。
阿豹微笑着问道:“梁弟,怎么样?”
“嗯,蛮好吃的。”梁晓刚由衷的赞叹道。
阿豹听了,扬了扬眉头,扫了小赵一眼后,这样说道:“小赵,有什么感想?人家梁弟都说好吃,就你,就你——”
小赵撅着嘴巴,慢慢说道:“好吃?那,那你们就多吃点,反正我不爱吃猪肝——”说着,夹起一块瘦肉,放进了嘴里。
“有的人说猪肝是苦的——”阿豹说着,将一块猪肝嚼得山响,几滴汁子,悄然溜到下嘴唇。
小赵瞪了他一眼,扒了一口饭。
梁晓刚明白过来了:原来,阿豹和小赵斗嘴,自己可变成裁判了。
几片猪肝下肚后,阿豹说道:“苦?没有来吃,才苦——”
梁晓刚心里暗暗称是:这,这可是至理名言了。
小赵瞥了阿豹一眼:“我从小就不爱吃猪肝——”
阿豹夹了一块瘦肉,淡淡的说道:“天天有这一餐,我,我左眼就跳了。”
“嗯,蛮有道理的——”这一次,小赵不再顶牛了。
再过了一阵子,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后,阿豹这样说道:“小赵,你,你去过贵州吗?”
那一丝笑意,尽管难以察觉,不过,梁晓刚毕竟还是注意到了。梁晓刚知道阿豹向来是个出语惊人之辈,真不知这次他又要耍出什么花样来。
于是,梁晓刚下意识地望着小赵,想听听她如何回答。
小赵正扒了一大口饭,听了阿豹的话后,将脸转向了阿豹。
阿豹静静地望着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过,有一点还是很清楚的:哼,别的先不说,小赵,先回答我的刚才的这个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