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这样说,这顿丰盛的晚餐,就是阿豹和小赵的庆功宴了。
鲜为人知的是,南宋丞相文天祥,其实还是一位象棋高手。有那么一盘棋,在别人看来已是输定了的情况下,由于老帅尚在中线,文天祥将红炮贴在老帅右侧,使黑方全部集中在临线的一车一士一将徒呼奈何;而文天祥却能够运起仅剩的一马,向黑方发起攻击。在这种情况下,黑方尽管拥有号称九子寒的一车,也是欲手和而不能了。后人为了纪念文天祥的这一妙手,特意将这一残局印在棋盒上;甚至,还加上了几个字“你能赢我吗”。
从下象棋的角度看,阿豹依稀有几分文天祥“后裔”的影子。
遗憾的是,尽管也是使出全身解数,在现实生活的棋盘上,文天祥最终也未能力挽狂澜于既倒,崖山一战,南宋小朝廷最终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今天下午,阿豹也属于楚河汉界上的赢家了;只是,棋盘以外的世界,他又是怎样的呢?他属于非农业人口,也就是那种不用种田可以买国家粮吃的人,按说也过得不错的了。然而,父亲的离去,将他一家人抛到了社会的最底层。大概是考虑到难以养家糊口,他母亲带着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要到异地谋生。临行前征求他和小豹的意见。阿豹是怎样回答的呢?“我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不想寄人篱下,留在本地自谋出路,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于是,好几年之前,小街上的人们,时常可以看到阿豹小豹兄弟靠砍柴为生的忙碌的影子。那条通向山脚的路上,也不知留下过这兄弟俩辛勤的汗水;路上的野草闲花,也不知多少次目送过这兄弟俩来去匆匆的脚步;小路上的石块泥土,也不知倾听过多少次他们稚嫩肩膀上扁担的震颤声。此外,他们还时常拾捡废旧,给人修补鞋袜:尽管劳碌奔波,却也勉强过得下去。是啊,天上不会掉馅饼,谋生还得靠自己勤劳的双手。
然而,当他们渐渐长大时,有那么一天,当他们抚着被扁担压得又辣又痛的双肩时,一时动起了这样的心思:这样辛苦、劳碌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呢?社会上也有这样的一些人,他们平时游手好闲,却大体上也是衣食无忧。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只因为,他们可以将自己的手伸到别人口袋里;一旦得手,那就什么都有了。
人生的是非祸福,其实也就在一念之间。
此后的日子里,街上人痛心疾首的发现,这世上从此多了两个惯偷。
现在想来,小王的含恨辞世,最根本的原因,并不在于那一天阿豹砍了龙潭树,而是因为,她对阿豹的不思悔改越陷越深,彻底的失望了。哦,应该说是绝望!小王的一条生命,换来了阿豹的痛改前非了吗?今天夜晚,在我走出阿豹家门前,甚至,我还能看到那架木楼梯晃了一下。或许,这只是我的幻觉吧;或者说,我喝多了,醉意蒙蒙之际,头重脚轻的,就觉得那木楼梯在发颤了?日子,一天天的流逝着,或许,谁也说不清楚明天的事情。哦,过了这么久,阿豹他们也该酒足饭饱了吧?说来也怪,平时,阿豹也是一个喜欢寻开心的人。他内心真正想些什么,旁人未必就很清楚;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啊。在出门之时,头胀的厉害,我忘了看天空了。这样的夜晚,如果天上有月亮,阿豹触景生情,会不会也哼上几句《敖包相会》呢?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
小赵的声音,甜甜腻腻的,就像叮咚的泉水。要说唱歌,她自然不会输给阿豹。或许,她心领神会,启朱唇发皓齿,这样接唱下去了: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
如果两人能够将最后两句来一番珠联璧合,那小小的木楼上,倒也算是风光无限、情意绵绵了。或许,如果不用考虑生计问题,阿豹和小赵,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那天去砍柴之前,阿豹讥讽起阿鬼姐来,差点儿让人家下不了台。也难怪,和小赵相比,在阿豹眼里,阿鬼姐根本就不配照镜子!阿豹的玩笑,未免太不给人面子了。小街上,自然会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如果撇开是非善恶不说,阿豹和小赵的故事,堪称一绝。如果某一天要写一篇作文,题目叫《我的邻居》,我会把他俩的故事,搬到作文里去吗?或许,我的班主任,也就是我的语文老师,是不太喜欢我写这样的题材的吧?
有些事情,其实是越说越不清楚的,比如说,几年前,当我家还在龙潭边的时候,我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和这“远近闻名”的阿豹比邻而居吗?如果将这一切说成是老天的安排,又不免几分封建迷信的嫌疑。哦,记得有一次谈到做清明时,小赵说:“在我们那儿,在坟前供过的公鸡,是不吃的——”阿豹就问道:“那,那拿到哪儿去呢?”
小赵鼻子哼了一下:“就丢在坟前。”
阿豹哈哈一笑:“以后,到清明节的时候,我倒要到你们那儿转转了——”
“那,你就去吧,包你吃得肚子胀。”小赵打趣道。
阿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么浪费的,不吃白不吃。”
的确,在坟前供过的公鸡,的确有某种气味,不像现杀现煮的那么好吃。不过,就此把它扔了,的确太浪费了。阿豹连碗边的一粒饭都要吃得一干二净,自然无法想象这样的习俗。当然,现在还是夏天,离清明还远得很;另外,阿豹的话,或许也只是信口说说,他恐怕不至于为吃一点鸡肉跑那么远。哦,他真正想说的倒是,我们这儿的人,为什么不把供过的公鸡随手放在坟前呢?如果真是这样,那可要吃不过来了。
或许,小赵本身就是一个谜,她既然读过一年高中,怎么就轻易到这小地方来呢?据说,世上有丘比特之箭、月下老人之类的说法,那么,将他们连在一起的那根红线,又在哪儿呢?人世间的故事,常常是这样的,有一天,当你意识到这是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时,却发现她似乎已上演到了一半,前面的某些情节,一时已是无从知晓了。不过,即便是这样,以后的那一幕幕,也还是值得你继续关注的。哦,课本上有这样一首小诗: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诗人“泊船瓜洲”,行程过半,只想着回家了。如果光看这首诗,我们的确不知道诗人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到家。不知道也罢,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的是。哦,现在头脑不那么胀了。看来,时间久了,酒气也就慢慢消散了。如果不喝那几口酒,我还会如此天马行空吗?要在平时,恐怕早就在梦乡里了吧?
夜深人静,小虫子唧唧唧的叫声,显的格外的清楚、响亮;这,大概就是这些小生灵,在为梁小刚的深夜畅想曲伴奏吧。当漫天思绪渐渐止歇时,梁晓刚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接着缓缓来到了梦乡的门槛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