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少年行,脚印深浅知几许?
一夜北风,就像天地间的大扫帚,已将这脚下的街面扫得纤尘不染,干净异常。那被吹到一旁的几颗零星的小石子,正瑟缩着身子,一脸茫然:是在期待着有可能即将升起的太阳,还是步履迟迟的春的脚步,抑或是迎接下一次大风?斜穿着走到街道上的时候,北风似乎霎时止住了,而那空中、半空中、瓦顶、屋檐下、门窗旁,却是雾气缭绕起来,飘渺得恍如神话世界里的仙山楼阁。
缓步前行的少年,一时也有点神思恍惚起来:这一切,不是在梦中吧?如果不是梦,眼前的这一切,为何又显得如此陌生呢?路过那大门口的时候,有意无意中,他向那侧门望去。那侧门隐隐成八字形,是虚掩着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是昨晚上根本就没关好,还是清晨时分有人出去因而无法在外面关紧?打开侧门,接着就是一条狭长的巷道;巷道尽头处,其右侧是一个石头砌成的小厨房。这一切,自己并不陌生。那么,此时此刻,她在家吗?如果不在,会到哪儿去了呢?如果在,又在忙些什么呢?作为老邻居,这似乎是颇为顺路的。的确,不曾见到她,有一段时间了。哦,这种时候贸然前往,是不是有点唐突呢?如果就此回家,那么,就得另外找时间闲聊几句了。去,还是不去?似乎各有道理!心中一番矛攻盾守之后,这少年一咬牙,轻轻踏上了屋檐下。“吱——”的一声清响,那侧门应声而开。不错,只是虚掩着的。屏住呼吸,他压轻脚步,缓缓走到那小厨房门边。巧合的是,这扇门也是虚掩着的。少年步入其中后,随即长长的吐出了一口大气。微明的晨曦,透进了窗户里。这是一个怎样的小厨房呢?三面墙角已是蜘蛛网密布,灶里的烟灰,清冷已久。那个锑锅的锅盖上,满是尘灰。东北角的那个水缸,滴水全无,简直可以用来晒谷子了!这少年暗暗叹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向厨房与客厅之间的通道走去。
出了通道口,他就是面对大门了。不过,他并不急于看前方,而是下意识的向右侧一望。右侧,那通往楼上的木楼梯依旧摆在那儿,此时此刻,屋子里本身就光线暗淡,这样一来,那满是泥土尘埃的木楼梯,就暗沉沉得犹如刚用墨汁染过一般。眼下正是严冬,这少年一瞥之下,电光石火之间,飞回到了好几个月前的那个夏日午后:炎阳似火,那热气,在远处蝉鸣的鼓噪下,正奋力透过瓦片,往木楼里钻。形容炎热,最常见的一个词,就是汗流浃背了。这个词语,尽管不怎么新鲜了,此时此刻,依然让人觉得它实在是再贴切、传神不过。那汗水,正渗出我的额角,向眉梢、眼际、鼻梁方向直流。坐在椅子上,望着眼前的信笺,我将手中的钢笔交到左手,接着用右手擦了擦额角。“哦,真是太热了,这种时候叫你帮写信,真有点过意不去——”淡淡一笑之后,她这样说道。
“没什么,明天我就要到学校补课了,没时间了。哦,写点什么呢?”我这样说道。
“先写一下这些天家里的变故,然后告诉我爸爸妈妈,我很想他们,其实,我有点想回去了——”
“就,就这些了?”
“嗯,就先写这些吧?唉,以后的日子,真不知要怎样过了?”她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以后的日子该怎样过,我说不上什么,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帮写几行字了。这样想着,我摊开信笺,沙沙沙的笔走龙蛇起来。在一旁看了好一阵子之后,她歉然说道:“哦,只顾着看你写信,差点忘了,下面有开水,你慢慢写,我,我倒一杯开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