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蹁跹若仙的女子映入眼帘:一个袭曳地白衣五官精致绝美,未施粉黛惊为天人;一个着淡绿色长裙,两弯是蹙非蹙笼烟眉,柔媚轻曼姿容绝代。二人委身于人群之尾虽然一味的低眉顺眼,然,两个人儿卓尔不群的气度却难掩分毫。
宜兰“嘶”了一声,心头一动,拍了拍馨嫔,低声道:“景馨,你怎么了?莫非?莫非…”
馨嫔眉头一挑,撇撇嘴,道:“我曾见过北静太妃呈于太后姑母的那两张小像,就是她两姐妹,哼!这两个人即使化成灰我也认得!”宜兰玉面一沉,细声自语道:“果然难得啊。”
馨嫔左右顾盼了一回,媚声道;“妹妹,趁这会儿子那几位未到,正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究竟想怎样才好?”
宜兰眉头皱了几皱,银牙紧咬着道;“让她们过来吧。”馨嫔‘哧’地一嗮,“这就对了”,皓腕轻抬,纤指一指,脆声道;“你们两个!到前面来。”
众美人个个俱是鉴貌辨色的内中高手,不及音落早已闪过两旁。
梅、林二人虽不明究竟却也不敢怠慢,只得进步上前,深施一礼,林黛玉道;“臣女林黛玉、梅若心参见公主!馨嫔娘娘!”馨嫔瞅了眼默立无言的梅若心,嗤鼻道:“真是不懂规矩的丫头!你倒是金口玉牙的需要借旁人之口请安!!”林黛玉复又一礼,道;“回娘娘,若心她并非是有意怠慢…”馨嫔冷笑不迭,道:“好了,不论她是有意无意,仅凭这一点就能办她个死罪!来人―”林黛玉惊呼道:“不可,千万不可,我妹妹自幼天疾,京城中无人不知,并不敢心存怠慢…”“哦?哈哈哈,是吗?这倒是有趣得紧…”馨嫔荡笑不已。一直不语的宜兰陡出言制止,“好了,馨嫔!不要忘了忌讳!”馨嫔听说戛然而止,脸上一红,四下张望了一回,别无他人,遂轻出一口气,侧过一旁。
宜兰端详二人良久,方淡声道:“林黛玉,久闻你满腹诗书,才华横溢,便是束发男儿也难及一二。本宫幸甚,曾在溶哥哥那儿拜读过几篇 :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俗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更有那首千古绝唱《葬花辞》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树,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英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研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入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依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依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依收葬,未卜依身何日丧?
依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依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真个是口角噙香至今不忘!而今,本宫有缘得见真容…确是三生有幸。很好!很好!难怪、难怪…难怪溶哥哥用心至此!”一言至此一径黯然神伤。
白了眼面面相觑的林、梅二人,馨嫔附耳细声道:“好了,我的公主殿下。这会儿子儿倒有时间说这些个?”转身回来,眉头一挑,冷哼道:“以本嫔之拙见―见面不如闻名!左右不过就是倚仗着识得几个字,从此便自诩什么―博古通今、才华超众,学贯天人了!巴巴的什么似得便也学着诸般束发男子、文人墨客一般的,泼墨挥毫,卖弄风骚…哈哈,遂四处卖弄,深怕世人不知,以至于湮没了旷世才情!殊不知正应了那句‘蒲柳之姿,望秋而落’,终难登大雅之堂!不过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病恹恹子罢了!怎及得上公主您的绝世风貌?”
一言莆毕,众美人儿大都窃笑不已。
梅若心看了眼面红耳赤的林黛玉,眉头一蹙,遂欲发作,手上则立时感到一紧,回眸时,林黛玉
粉唇紧咬,暗暗摇头。
一旁
馨嫔眼笑眉舒的仰起脸,嗲声续道:“再有…病恹恹、不自量力的也就罢了,孰知、孰知,又加上了一个绣花枕头!真真好笑!只是不知为何此様人物儿竟均也会备选在列。”
“哧、哧,哧哧…”
人群中传出隐忍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声。
“娘娘!”
“馨嫔娘娘!”
愤愤不平的声音骤然响起。
四下瞬间寂静。馨嫔皱眉视之—
一竟是三个各着红、紫、浅粉长衣面含愠色的美人儿。
“你们?!大胆!”馨嫔勃然怒道,“你们又是谁?不经传唤怎敢私自进言!”“臣女史湘云、贾探春、薛宝钗参见馨嫔娘娘!”三人六目相向,不卑不亢。馨嫔眉头微蹙,“噢”了一声,幡然醒悟,颔首道:“原来如此…史湘云、贾探春、薛宝钗?甚好!早就听闻‘金陵十二钗’艳冠天下,今日十二有之四,果然…个个不凡!”
“蜚蓬之问而已,臣女等俱不过尽是蒲柳之质罢了。断不敢承此名号。”探春沉声回道。
馨嫔冷冷一嗮,道:“这倒也罢了,只是本嫔有一事不明了,尔等未经传唤便擅自近前?难不成,赫赫闻名的四家族教引出来的女儿都是如斯无礼的吗?”“…”探春一震。薛宝钗深施一礼,缓声道:“因时而是、因事而异!不落俗套、不拘陈腐,此乃今日之朝堂新风,娘娘久居深宫自然对前朝之事有所欠闻…”
“什么?你!”馨嫔眉峰一挑。宜兰回神过来,轻咳一声,道:“馨嫔无需如此。好了,你是薛宝钗?嗯,文雅恬静、淑逸闲华,甚好。”
“公主?您果真在这儿。”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划破凝重气氛。
众人回首相望,一竟是位年过半百、满面含笑的嬷嬷。
“花嬷嬷?你怎莫来了?难不成是母后…”宜兰迎上前去,修眉轻扬。
花嬷嬷笑道:“回公主,北静、南安,两位太妃奉召进宫了,太后娘娘请公主前去请安。馨嫔?您怎么也在这儿?今儿个可是皇上备选后宫之日,前些日子太后就已传下懿旨禁令后宫抵足,怎么馨嫔你…”花嬷嬷眉头深蹙,一脸的不悦。馨嫔蹭步近前,嗲声道:“嬷嬷,我就知道从小至大就只有嬷嬷最疼我了,嬷嬷一定不会告诉太后姑母了。嬷嬷,你交给景馨,景馨再也不会做忤逆太后娘娘的事了。”花嬷嬷长叹一声,低声道:“你这丫头真真让人省心不得,先前因嫉恨贤德妃受宠无端滋事,以至于贤德妃惨被小产。当日,若非太后以命相胁,你以为皇帝会允许只是将你仅仅被贬为嫔位就能抵罪?!而今,你不但不以为戒,难不成还以为事过境迁万事大吉了吗?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不知检点!”
看了眼远隔一箭之地的众美人儿,馨嫔粉面低垂,双手相绞不停,扭捏状道:“嬷嬷,景馨知道错了…”
宜兰见势陪笑道:“花嬷嬷千万别动怒,此次乃是本宫一时闷燥无聊之极所以才去景嫔那儿求了景嫔相陪。”
花嬷嬷听了只得无奈叹息道:“你们两个真真是老奴的克星!好了,快随奴婢向太后缴旨吧。”馨嫔回眸狠狠扫了回林、梅、薛众人,方才作欢颜状,道:“是,嬷嬷。”
眼见三人愈行愈远,众美人方才缓过劲来。
蒋梅长吸一口气道:“这个景嫔真是、真是贵气逼人!”
肖宁妮白了眼她,撇撇嘴道:“那是自然,试问当今又有谁能有幸成为太后娘娘与北静王妃这轩辕国最有权势的两位女主儿的侄女儿?这天大造化唯其一人而已。亦就是说,有的人天生就是贵胄之命,逃也逃不了。而—那些个区区的宵小之流…”
闻言于此,蒋梅不由一愣,心下虽未解其意,但依旧装模作样的颔首相附:“那是…”回头看见宝钗、黛玉等众人,陡地如醍醐灌顶,立时意领神会,媚笑连连道:“那是自然的,身为下贱就永远只能是下贱之人,不管如何扶持都挣不得命去!”
林黛玉猛地拉住粉面绯红、气愤不已的史湘云,淡淡地道:“云丫头,很不必与不相干之人、之事费神。”
薛宝钗微微一嗮,轻轻拢过一直冷颜相向清泠的脸儿愈发的绝尘无鋳的梅若心,软语道:“这话说的极是。想必此刻大家也都乏了,不如咱们到前面亭子里歇息会儿。颦儿,你来,若心妹妹的手儿好凉好凉。”目光在薛宝钗那珠圆玉润的美颊上落定,梅若心眉尖深蹙,心中翻腾不已——‘薛宝钗?你究竟是个怎样子的人…’
黛玉紧紧撰住梅若心那由于极度压抑以至于双手冰凉彻骨的柔荑,痛惜万分,含泪道:“我的若心,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