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阳明领着鹰扬军士回到嘉峪关中,其余人各自回去安顿,王阳明命人将众人斩下的胡人首级和各人的战功统计表格一起送到考勤营去。他则收拾了一下就往伯颜那里去。
伯颜还在睡着没起来,王阳明心中奇怪,心想伯颜向来早起,怎末今天睡到这么晚。他让亲兵进去通报一声,过了会儿,听得里面有声响,伯颜在里面道:“让王校尉进来吧。”
王阳明迈步进入,见伯颜正在床上坐起来,还没穿外衣。伯颜向王阳明招招手,道:“帮我把衣服拿来。”
王阳明从架子上把伯颜的外衣拿起来,又帮他穿上,道:“大帅一向早起,今日怎末起的这么晚?莫非昨晚贪欢了?”
伯颜没好气地啐他一声,道:“你这小子,我以为你在外面历练了一个月,应该大有长进,不想还是这般油嘴滑舌。”
王阳明笑笑,服侍伯颜起来。伯颜洗了把脸,道:“说说吧,这一个月都干了多少买卖?”
王阳明禀报道:“出征二十九天,作战十五场,斩敌一千零二十人,我军无伤亡。但是装甲、兵器和战马需要补充一些。”
伯颜眉毛一挑,笑道:“无一伤亡?怎末做到的?”
王阳明笑道:“我军装备好,武艺高,配合默契,敌人是乌合之众,所以不曾伤亡。”
伯颜道:“不要自满。强中自有强中手,不要因为这几场小小胜利就轻视了胡人百战之师,他们在这片沙漠上繁衍升息了几千年,咱们才来了几十年,这其中差距不是训练就可以弥补的。”
王阳明点头称是,伯颜又问道:“敌军俘虏呢,抓获了多少?”
王阳明摇摇头,道:“没有俘虏,全杀了。”
伯颜皱眉道:“全杀了?下手也太狠了些。不好。”
王阳明道:“大帅,胡人抓到汉人的俘虏,套问完信息之后就地处死,咱们对胡人,也没必要客气。我杀的是他们的士兵,这些人每个手上都有汉人的鲜血,我不杀他们的平民。”
伯颜不置可否。他让王阳明坐下,说道:“三日后,我要启程回京城述职,你也放下手头军务,跟我一起回去。”
王阳明好奇道:“您回去述职,把我带着干什么?我还想带着鹰扬军再出去打几仗来着。”
伯颜道:“打仗以后有的是机会。京城那边出了点问题,有人向刑部检举你,说你贪赃。所以我要带你回去对质。”
王阳明大怒道:“是哪个不要脸的造谣中伤我!”
伯颜将刑部来信的事情跟他说了,王阳明想了想,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我这就找他去!”
伯颜一把拉住他,道:“你不要这么冲动,当心打草惊蛇。我已经把庄聚贤叫过来骂了一顿,因为我笃定你肯定不会干贪赃这种事情。但是具体事情经过如何,你还要跟我详细说一说,我好心里有数。”
王阳明见伯颜如此信任他,心中安定不少,于是解释道:“几月前,我在勤务营中任副职,营中有个人叫汪直,他一直以为自己将要担任副职,不想我来了之后抢了他的位置,他心里就不怎么舒服。后来他向我建议说要更换西北军进蔬菜的渠道,要从本地进货,我把供货商人叫来,查看了一下他们的资质,发现他们的蔬菜品质倒也不错,还能省去不少路费,于是就答应了,签了一个合同。后来运货来了之后,我还亲自去抽查了蔬菜,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刑部说进货质量不好,我就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了,料想是汪直搞的鬼。”
伯颜点点头,道:“汪直,我倒也听别人说过他。这人的父亲似乎不是什么正经人物,好像原来是在两国边境搞走私的小蛇头,后来因为什么事情,可能被仇家给算计了,他父亲死了之后,汪直就来投奔我西北军,因为与当地人头很熟,就被派到勤务营打理供货。不想这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军需的事情上弄鬼,我一定不会饶他。”
王阳明道:“我现在就去找到那汪直,先揍他一顿出气!”
伯颜喝道:“你敢犯浑!汪直毕竟是我西北军中的士兵,想要动他必须要走正常程序。这事情你听我的,跟我回京城对质,等对质明白了我自然会处分他。”
王阳明气道:“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千里跋涉回长安。”
伯颜笑道:“你这小子,脑子怎末不知道变通。你跟我回一趟长安,还能回国子监看看你师父,难道不好吗?”
王阳明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回国子监一趟,这才转怒为喜,向伯颜告辞回去准备去了。
碧落得知王阳明回来,早开心得不行,一路飞奔来找他。王阳明笑着跟她打招呼道:“一个月不见,你怎末瘦了?军中伙食不好,你不爱吃?”
碧落看着王阳明,反倒心疼道:“阳明哥哥你才是瘦了,还黑了,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
王阳明摇摇头道:“不苦,很快乐。”他想起即将回长安的事情,道:“三日后我要回长安一趟,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咱们一起回国子监看看众位老师。”
碧落听说暂时不用和王阳明分开,心中是一百个乐意。当下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三日后,王阳明命顾惜风暂代鹰扬军统帅一职,他则陪同伯颜一同回京述职。顾惜风在上次出征期间斩杀一百余胡人,在鹰扬军中军功最著,其他士兵见识了他的凶名,哪里有不服气的道理,他就代替王阳明在军营中继续对鹰扬军进行训练。陈霸先等人没有军令,不能一起回长安,都托王阳明向国子监中老师问好。王阳明一一应下,与碧落一起和伯颜会合,伯颜身边还跟了两名亲兵,一行五人骑马向京城进发。
此时还是七月,天气尚炎热,白天行进十分疲劳,但是伯颜心念皇帝的私信,不敢有丝毫耽搁,于是他们耐着高温纵马疾驰,其余人还好,可苦了碧落。她娇滴滴的一个小女子,如何受得住这种疲劳,但是她不想耽误大家的日程,所以死命硬抗。终于在第三日上,碧落不堪重负,累晕了过去。
王阳明赶忙将碧落救醒,伯颜体恤下属,见碧落难以支撑,就让王阳明去买一辆马车来,让碧落坐在车中,其余人仍旧上马,继续前行。如此一来,日程有所耽搁,但是伯颜料想再过三日,当可以到达长安。于是到达驿馆时,让驿乘提前烽火传讯,好使京中得知自己一众三日内即可抵达京城。
这一日五人照旧在路上狂奔,伯颜在马上唤王阳明过来,问道:“你在国子监中时,天天受散宜生先生教诲,不知散先生是个什么脾性?”
王阳明笑道:“我那师父在别人眼里看来严肃古板,但在我眼里看来也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伯颜道:“那是因为你师徒亲厚,你才敢这般肆无忌惮。这次回京,如有机会,我想跟散院长见上一面,还盼你从中协助。”
王阳明道:“师父最喜结交人间英豪。大帅是国之栋梁,武功又出神入化,师父见了你一定欢喜。”
伯颜哂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了拍马匹的手段,居然也用在我身上。”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虽然嘴上如此说,心中也还是高兴。
王阳明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别的不说,就您的火贪一刀的刀法,就是世间难寻的精妙武学。”
伯颜道:“在天下第一高手散宜生面前,火贪一刀又何足道哉!如果有机会,真的想向散院长讨教一二。”
王阳明眼珠子一转,道:“师父早就不跟人动手多年了,将军又是我朝重臣,你俩比试,倘若不用全力,不是我武人气概,倘若都拼尽全力,只怕两败俱伤。这倒是难办。”
伯颜笑道:“你不用替我遮掩,两败俱伤那是不可能的,倘若真的认真起来,必定是我被打得满地找牙。”
王阳明道:“我有一个妥善方法,既可以印证你二人的武功,又不伤你们的和气。”
伯颜眉毛一挑,道:“你有什么好方法?”
王阳明笑道:“我是师父的徒弟,向他讨教武学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倘若我学会了火贪一刀,在师父面前施展一番,师父如果说火贪一刀的刀法精妙异常,他自叹不如,那自然是将军赢了。我师父这个人,虽然别的方面不怎么的,但是从来不说谎话,他说行,那肯定是行,说不行,也就确实是不行了。”
伯颜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原来动的是这个歪脑筋。你想学我的火贪刀,直接明说就是,又何必拐弯抹角。”
王阳明被他说破心思,脸上一红,好在在西北军中待了这半年,皮肤早给风沙磨得黝黑,倒也看不出脸红了。
伯颜继续道:“我这火贪一刀,是武功中的异数,自成一家。我师父是个世外之人,一生中只收了我一个徒弟,他曾对我说,如果将来碰到合适的传人,一定要把这套刀法传出去,不要从我手上断了传承。可惜我一直忙于军务,没能寻到一个传人。我看你九阳神功至大至刚,悟性也不错,当是我这套刀法的传人。只是你已拜了散宜生先生为师,我虽可以传你刀法,你却不能叫我师父,咱们还是上下级的称呼。”
王阳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传我刀法,我应该要拜你为师才是,或者我回到长安禀明师父,征得他的同意之后,就也拜你为师,岂不是两全其美。”
伯颜摆摆手,道:“学武之人,哪里要这么花花架子。今晚咱们到了驿馆,我就教你这套刀法。拜师之事,休要再提。你如果过意不去,就送我一千两银子,当作学费好了。”
王阳明义正词严道:“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当晚,几人在驿馆中安顿了,伯颜就唤王阳明到院子里,吩咐驿乘不可前来打扰。他是四品的大将,那些驿卒哪里敢违背他的意思。伯颜换了便装,见王阳明也穿的便装,命他站好,说道:“火贪刀难学,轻易寻不到一个好的传人,是因为这套刀法的威力,全在内力的运使。这套武功,要求内力积蓄必须无比深厚,然后以极大的毅力,将内劲压缩加热,此时内力炙热如火,必须在瞬间将这股内力运至刀上,出刀伤人,否则内力留在自己体内,就会先灼伤自己的经脉内脏,反而害己。”
王阳明听的明白,心道,自己体内没有经脉,那灼伤经脉的隐患可以不用考虑,但是连脏腑也会被灼伤,这个的确是不得不防。
伯颜道:“我早有意要传你这套刀法,因为你所练的九阳神功,本身就是纯走阳刚一路的内功,你的经脉骨骼,也都早已适应了高温的环境,于你而言,火贪刀的凶险也就小了很多很多。”
当下伯颜口说比划,将运使内力的方法说了。王阳明依言照办,很快就学会了窍门。伯颜见内力的法门已经教会了,又开始教他刀法的招式,这火贪一刀共有十二式,每式都只有一刀,并不繁复,分别叫做:火光初现、星火燎原、飞火连天、火云八方、阴火灭道、贪火奔腾、龙火噬天、火贪九连斩、火贪虚空斩、开天大火轮、火里种金莲、烈火焚城。前面十一式,伯颜都一一演示,王阳明也学得甚为顺利,到第十二式烈火焚城时,伯颜却停了下来,王阳明看着他,不知他为何停下。伯颜叹口气道:“火贪一刀,我也只学会这十一式。至于第十二式烈火焚城,我师父都没有练成,也无从教我,只是告诉我说,这一式当是将全身内力都燃烧起来,尽数倾注于刀上,一刀劈出,方圆百米内尽是烈火,所以唤作烈火焚城,只是全身内力都燃烧起来了,出刀之人还如何保得性命?我一直悟不透此中关节,所以无法练成。”
王阳明得了火贪刀十一式,心中已经十分开心,道:“天不满西北,地倾于东南,天地尚无完体,这火贪刀缺了第十二式,才是人间武学。倘若第十二式都给补全了,想必已经不是咱们凡人可以修习的武功。所以将军不必挂怀。”
伯颜听得王阳明说话,只喃喃重复道:“天地尚无完体……这话说的真好。”似乎自己一直以来苦恼的火贪刀第十二式的问题,都被这句话给云淡风轻地解决了。
眼见天色已不早,伯颜又命王阳明练习了几番火贪刀十一式,见他已经得了其中精髓,只是运用之妙,不是师父可以教的,需要自己在实战中体会了。伯颜命王阳明回去休息,却见王阳明贼兮兮地回屋里抱出一坛酒来,伯颜笑道:“你小子,哪里搞来的酒水?”
王阳明嘿嘿一笑,道:“刚到达这座驿馆,我就让碧落出去买酒去了。此地是陕西,最出名的就是汾酒。这坛杏花村,是汾酒老店太白楼的珍贵存货,足足花了我一百两银子。拿来孝敬大将军,岂不是美事!”
伯颜也是好酒之人,听得杏花村的名头,眉开眼笑道:“算你小子精乖!走,去我屋里喝酒去。”
王阳明又让碧落去下厨弄了几个热炒,就在伯颜房中二人大醉一场。王阳明伺候伯颜睡下了,才跟碧落一起返回自己房间。碧落笑道:“阳明哥哥今天好开心啊。”
王阳明运起九阳神功,将体内酒气都压住了,笑道:“大帅今天传了我火贪一刀,陪他喝一场又何妨。这火贪一刀可是世间无价的武学。”
碧落道:“阳明哥哥的身上总是有让人喜欢的地方。从散院长到大师兄,从广陵子教习到苏沐师姐,还有伯颜大帅,都对你青眼有加。不愧是碧落看上的人呢。”
王阳明听她的话语,哪里敢接话,只能尴尬笑笑,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王霸之气?
当下二人各自睡下,第二日继续启程。又走了三日,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终点——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