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瑞保正替元熹整理衣服,不知哪里不合心意,被元熹一把推开,“罢了罢了!笨手笨脚的,还不如我自己来!”
瑞保站在一边,以元熹绝对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嘀咕:“这几个月来多半是媺侧妃和玉蟾姐姐伺候,王爷享受惯了,我一个大男人自然比不上!”
元熹把脸一沉,“大胆的奴才,什么不学,只学那丫头顶嘴!明明是你偷懒耍滑不好好伺候,还要乱找借口!”
说着自己挑帘出去,习惯性地朝一个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觉出不对,又翻回来。瑞保跟在后边躲闪不及,与元熹撞了个满怀。元熹厌烦地推开他,回到书房桌前坐下。
瑞保被推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进门站在门边儿,瞧着元熹一阵好笑。
“我说王爷,就刚才那几步,从昨晚到现在您都走了不下十遍了!我打小跟在您身边伺候,府里府外包括媛侧妃,我从没见过您对谁这样有心,也从没见过您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说着,往元熹身边凑了凑,“依奴才看,这一回,您是动了真心,陷进去了!说起媺侧妃,真是温柔善良,菩萨心肠。不仅长辈面前孝顺有礼,就连我们奴才,哪个没受过她老人家的恩惠!”
元熹不听这句话还好,听完更觉委屈,冷笑一声:“她对你们每个人都好,偏偏就只对我不好!她心里几时有过我!”
瑞保一笑,“侧妃心里有没有王爷或许得问问玉蟾姐姐,要说王爷心中有没有侧妃却没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就说您这玉佩吧,无非是侧妃随手编个穗子,从此您就不下身儿了;再说那天侧妃说起泡茶还是山泉水最好,您每天早上来回二十里亲自去玉华山选最干净的地方打好水带回来,又装没事人似的随便派个人送过去。奴才心疼您,要替您去打水,您说什么……”
“多嘴!”
喝止了瑞保,元熹心中暗恨,心说钟媺啊钟媺,我对你的心意连奴才都看出来了,你那颗七窍玲珑心难道竟一点也不曾察觉?整天没心没肺的尽和那些姐姐妹妹丫头奴才搅在一起,对我不但没有半点情意,反而隔三差五变着法子来气我,当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瑞保见元熹在那发呆,又往前凑了一步,“王爷,您是大丈夫,千军万马都在您心中撂着呢,何必跟一小女子一般见识?更何况老这么僵持着,到头来还不是您自己受苦!媺侧妃毕竟是公主,又年纪尚小,自然要更娇惯些,老祖宗不也说……”
“老祖宗?”
一句话点醒了元熹,起身往外就走。
瑞保连忙跟上,“王爷,咱这去哪?”
“给老祖宗请安!”
瑞保一拍脑门,“呦!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时候,媺侧妃也正给老祖宗请安,这会儿过去,既能见面,又不露痕迹。王爷您真聪明!”
元熹被瑞保说中心事,脸上一红,回身拿扇子狠狠敲了他一下,大步朝老祖宗的慈心堂而去。
来到慈心堂,一屋子女人正在说话,元熹上前依次给老祖宗、母妃和姨娘问过安,偷眼向钟媺望去,见她眼下乌青,面容憔悴,想来昨夜并没睡好,一腔怒火早被心疼取代,恨不得立时把她拉到面前好好安慰一番。
昨日两人闹别扭,老祖宗早有耳闻,今天又见两人如此光景,只当是小夫妻吵架,略想了想,开口对钟媺说道:“自你进府,元熹多半宿在你那,辛苦你啦!”
钟媺起身,“媺儿不敢道苦,只是生来愚钝,伺候不好王爷,求老祖宗……”
不等钟媺说完,老祖宗接口道:“你辛苦,我知道!这不,我已替你想到啦!我这熹儿虽说不是独子,可因为他最乖巧孝顺,我毕竟偏疼他些!所以他的性子也就娇纵了些,你们两个新婚夫妇相处起来难免有磕碰,也不能一味的委屈你!”
说着,叫了一声“福子”,从人群中走出一位侍女,细高的身材,鹅蛋脸,梳着一根油光水滑的长辫,让人见之顿生亲切之意。
老祖宗拉着她的手,对钟媺说道:“她叫福子,在我身边也有八九年的光景了,温柔体贴,细心周到,从小也曾服侍过元熹,元熹的脾气爱好她都知道。以后让她跟你去吧,凡事帮着你些,你也省些心力!”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钟媺一眼,“说了这么会子话,我也乏了,也该散了,你这就带她去吧!”
元熹一听这话,心中一急,忙抢到老祖宗身边,刚要说话,却被老祖宗堵了回去,“我不过赏给你媳妇一个丫头,你急什么!”
老祖宗的意思钟媺心知肚明,当下谢了老祖宗,扶着玉蟾,带着福子,走了出来。
“等等!”正走着,听后边元熹追了上来,福子知道二人必有话说,先向钟媺禀道:“回侧妃,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一会儿自去伴云居。”钟媺点了点头,福子径自去了。
元熹来到近前,见钟媺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准备了一肚子的软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正在那着急,忽然灵机一动,也板起脸来,问道:“昨天你说要在老祖宗和太妃跟前尽孝,服侍她们一辈子,这话可还算数?”
钟媺淡淡的回了一句,“自然算数!”
元熹双手一拍:“好!”说完转身走了。
玉蟾一边陪着钟媺往回走,一边问道:“王爷莫名其妙问这么两句话,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
钟媺说了声“不必理他!”便不再言语。只是心中烦闷,想着回去也是枯坐无味,因而并不着急。主仆二人一路走,一路赏玩路边的花木,走到水边,又要喂喂鱼,碰到吃草的花鹿,也要停下逗弄一番。玉蟾知道钟媺心烦,也不去催她,这样且走且停,平时一盏茶的路程,今天倒走了有半个时辰。
刚进小院,就见瑞保带着几个人正收拾钟媺卧房前的一间屋子,见钟媺回来,忙上前行礼。
玉蟾抢着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谁许你们随意在伴云居内乱动东西?好大的胆子!”
瑞保正要回话,就听屋内传来爽朗的笑声,元熹手持折扇,站在门口:
“好厉害的丫头!难道本王也动不得这伴云居内的一草一木吗?”
玉蟾上前几步,依旧气哼哼的:“王爷要动,自又另当别论,只是玉蟾想,这伴云居既给了我家侧妃住着,即便王爷要做什么,也该事先知会侧妃一声,不知道这绥靖王府是否有这样的规矩!”
元熹心中暗赞玉蟾忠勇,只是脸上不动声色,故意摆出一副冷面孔道:“一个小小丫头,见了本王,不但不行礼,反而这样逼问本王,试问这难道是你钟府的规矩?”说罢不再理会玉蟾,只朝钟媺瞥了一眼,说了一句“你进来!”就率先进房去了。
玉蟾见元熹态度傲慢,心中有气,原本还要找机会替元熹说几句好话,如今也不肯了,气咻咻走到钟媺面前,“小姐,咱回房去!”说完扶着钟媺就走。
钟媺轻轻拉了她一下,说了句:“傻丫头,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说罢,跟着元熹走了进去。
进门一看,屋内被收拾成书房的样子,正面是由底到顶的一个大书架,上面摆满各色书籍,前面一张花梨书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几叠文书;左边一张古琴,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一个汝窑花囊,内贡三两朵荷花;右边一个多宝架,上面随意放着几件古物,旁边两张椅子,搭着素雅的椅褡;窗下设一罗汉床,上边的小桌上摆着一张棋枰,两盒棋子。瑞保推开窗户,廊下挂着一只雪白的鹦鹉,前边就是院子里的葡萄架,走廊的另一头则是钟媺的卧室。
钟媺自一进门就已喜欢上了这间屋子,想象着午睡之后,在这房内看几页书,下一局棋,真是一件快事。
元熹始终注视着钟媺的表情,此时踱到书案前坐下,咳嗽一声。钟媺这才回过神来,正不知道元熹葫芦里卖什么药,便不说话,静等元熹开口。
元熹将手放在脑后,靠在椅背上,得意洋洋地说道:“一直想再设个书房,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今儿偶然想起这伴云居内风水倒好,景致也不错,我这屋子布置得还算雅致吧?”
紧接着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冷冰冰的:“你不是放着侧妃不做,要当服侍人的婢女吗?老祖宗并不缺人伺候,我这书房却少一个书童。左右你以前就是伴读,以后凡我在这,你就过来,研磨铺纸,端茶伴读吧!”
玉蟾又要说话,被钟媺拦住,“我原来为公主伴读,所读之书无非是《诗经》与《离*****则》与《女训》,想必王爷自不会对这些感兴趣,王爷要伴读,还是找个世家公子为妙。只是这样一来,这书房设在伴云居也不方便,书房虽雅,还是请王爷迁出去吧。”
元熹没想到自己精心布局,竟被这丫头三句两句轻描淡写就给打发了,深知她伶牙俐齿,再说下去也难占上风,索性不再啰嗦,径直走到钟媺面前,一张脸几乎要贴在钟媺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要么伴读,要么侍寝,你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