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宇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为脱力被水流冲走,而每一次哪怕是多坚持一小会儿,也需要多付出百般的努力,这是对筋骨的淬炼,又何尝不是一种对毅志的磨历。
青丰的脸色也逐渐由担心变得赞扬,由赞扬而变得感动。
身体的潜能一步步被激发出来,鸿蒙灵脉也一遍遍洗刷和滋润着灵体,而这种洗刷和滋润也渐渐从被动变为主动,即使在水中,鸿宇的皮肤也仿佛隐隐能透露出一丝不易查觉的光泽。
刚开始,鸿宇每隔一段时间必须服用一次暴元丹,才能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身体淬炼;到得第五日,鸿宇已是无需暴元丹提供支撑,可以勉力在瀑布的中心位置停留一小会儿,进境如此之快,这是青丰万万始料不及的。
一个月后,鸿宇现在已经可以不依赖藤蔓的牵引作用,虽然相当艰难,但已能够依靠自身的力量抵达瀑布的中心,任凭激流的冲击并保持意识不灭;而这如同九天降临的水流,如山岳一般的力量落在鸿宇的身上,能够轻易的将鸿宇直接砸到水下三十米左右的深度,而后又在水中翻滚上下,再又借助身体的力量,重新从水流击打的位置露出头来。
在露头的瞬间,鸿宇必须利用这个间隙尽快呼吸空气,接踵而来的又是一次巨力的打压。
筋骨境五重、六重、七重在三个月内接连突破,再次被打沉水底后,在上浮瞬间,鸿宇甚至可以手脚猛力划动,然后借助水流上浮的自然力道,使身体在冲出水面的瞬间继续上行,直到腰部。当然,后果是立即又被从天而降的水柱顷刻间打回水底。
如此周而复始。
筋骨境七重巅峰,鸿宇停留在这个境界已经快半个月了,但就连鸿宇自己都知道,突破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筋骨境虽然只是修炼最底层和普通的境界,但在青丰的回忆中,即使在上任芒山守墓人地狱般的磨砺下,从第四重到第七重自己也是用了差不多快两年时间。由于青丰打小就丧失了和外界接触的机会,无法将鸿宇的进度和其他人进行比较,但相对自己而言,这样的进度已经如同是妖孽一般了。
青丰又如何能够得知,整个若大的三界,即使三山五院或是世家子弟,从筋骨境四重到七重,最快的也至少用了半年的时间,这还是门派或家族无底线的投入修炼资源所致;鸿宇的进度何止是妖孽,简直是神迹。不过,这些神迹若是发生在鸿蒙灵体身上,那也就不足为奇了,否则,这鸿蒙灵体又如何可以称其为至尊灵体。
眼见巨瀑淬体一时难有进展,而自己外出寻觅下任守墓人的时间将至,青丰不得不终止了鸿宇的修炼。
巨瀑、深潭、大石上,青丰与鸿宇面对面盘膝坐立。
“宇少,再有半年时间,我的守墓生涯即将结束,而现在,我必须离开芒山,去寻找我的接替人”说到这里,青丰的神情有些落寞。
“有了新的守墓人,青丰,那你以后又能去哪里”?鸿宇接口道,其实,鸿宇心里更想说的是,你都不在芒山了,那我以后怎么办。
“寻觅到下任守墓人后,我必须尽快将他带回芒山,然后用两年左右的时间引导他修行;然后,我就不能再呆在芒山了,或者去卫道门做一名太上长老,又或者回我原本的家族;不过,我更想的是,我完成我守墓人最后的职责后,能够跟随在宇少身边,保护宇少的安全,也希望将来能够协助宇少,作一名卫道三界的马前卒”。
闻听此言,鸿宇内心大感触动,这青丰几乎和外界没有任何接触,与鸿宇的交流从来都是毫无机锋,想到什么说什么,是什么就是什么。同时,鸿宇不由暗想,自己对三界一无所知,青丰虽然长居深山,但至少对三界比自己了解更多,再加上青丰守墓人的身份在三界极为尊崇,即便是三山五院的人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况且又是神玄境八重修为,有他在身边确实方便了许多。
兀自恍惚间,青丰忽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宇少,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吗”?
“呃......”
或是看到鸿宇神情讶然,青丰解释道:“我是说,就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条沟壑,我们身处的这座茫茫大山,还有,为什么这片区域会有禁制,任何修行者都无法在这片区域上空施展飞行类的神通,而且,再强的神识都无法穿透这道禁制......”。
“这真不知道”,鸿宇自嘲一下,然后笑笑说着,心里却暗道,我说青丰你就别卖关子了,我初到贵宝地,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东西,你直说不就得了。
青丰的眼神越过鸿宇,望向眼前这片巍峨的大山,充满了神往之色;随着青丰的讲述,这片区域神秘的面纱,也逐渐在鸿宇面前缓缓揭开。
这片方圆过万里的区域叫作混沌山脉,取自混沌初开、天地伊始之意,其最高峰因其高耸天际,挺拔秀直,犹如惊天巨剑横空直插入大地,故又名藏剑峰。早在三十万年前,这混沌山脉乃是三界万山之最,而藏剑峰又是三界万峰之首。
由于这混沌山脉秀拔三界,灵气浓郁,历来被各方门派势力所看中,最鼎盛时这里竟容纳了大小门派三百余个,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而这藏剑峰更成了当时最大门派混元道教的总部道场,混元道祖的真身便是在这藏剑峰顶修行达百余万年。
所以,理所当然而又顺理成章的是,域外天魔入侵三界时,首先就选择想要占领这片区域,那是一场万劫不复的神魔大战,天地变色、万神陨落。而作为神魔大战的主战场,混沌山脉自身也无法幸免于难,整片区域的生灵被无情的屠杀,几乎所有门派的道统被毁灭殆尽。
到得后来,三界诸派竟不敌天魔,眼见这混沌山脉区域就将被域外天魔所占领,幸得混元道祖的师尊鸿钧道人从九天之外驾临三界,带领三界众人奋起抵御,这才使得三界最终幸免于难。而那藏剑峰就是鸿钧道人与天魔王大战时,不堪承受太过庞大的破坏力而轰然倒塌的。
说道这里,青丰又道:“我们现在身处的这条长达千余里的山沟,其实就是当年鸿钧道人一剑之威所留下的”。
听到这里,鸿宇已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思考了,脑袋陷入一片空白。
神魔大战以三界取得微弱的优势而结束,而后,混元道祖留下道碑和钧旨后远游,鸿钧道人更是不知所踪,整个三界势力重新洗牌,经过三十万年,逐渐形成了如今三山五院、各大世家把持三界的局面。此时的三界已经如同一盘散沙,如果天魔此时再次入侵,三界必将毁于一旦。
青丰继续说道:“我们身下这片神魔大战后遗留下来的古战场,不知何故被一种神秘的力场所笼罩,大战之后,任何人均无法在上空飞越;由于人迹罕至,这片战场遗迹已然被植被所覆盖,成了人类以外其他生灵最适宜生存的场所。回想当年,幸存下来的人为了搜寻逝去的卫道士的尸身和遗物,由于禁制的原因,所有人只能采取步行的方式,但是混沌山脉的范围太过辽阔,足足耗时一百余年,这才大致完成。其实,我们都知道,还有很多卫道士的尸身和遗物仍旧被掩埋在这茫茫大山之中”。
说完,青丰呼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鸿宇此时也是在一旁唏嘘不已。
芒山巅、道院中、道冢前,鸿宇又回到当初临三界时的起始位置,但心境已是和当初截然不同。
三天,青丰只给了鸿宇三天的时间,三天当中,鸿宇可以自行阅览这道院内壁上记载的所有功法和神通,然后尽可能多的记忆。三天之后,鸿宇将随同青丰入世寻找芒山的守墓传承人。
由于《鸿蒙造化经》的缺失,混元道统的功法和神通早已是支离破碎,但做为三十万年前三界最大派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这些残缺不齐的功法神通,若是修炼得当,虽然难以踏足一元境,但迈足太上境仍是有相当的可能;而一旦成为太上境强者,那即堪为一方巨孽,是足以开山立宗之辈;这也是当前各大派系或世家对芒山守墓传承人趋之若鹜的原因。
此刻的鸿宇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心神高度集中,道院内壁上的功法和神通并不连贯,这就导致记忆起来尤为困难,即使是鸿宇的大脑神海经过鸿蒙灵脉的强化,但也是花了近乎两天的时间方才全部记忆完成。
第三天,这是来到三界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鸿宇第一次进到当初来三界时的起点---道冢。
无风、无声,地上仍是厚厚的尘埃,鸿宇是三界中唯一可以进入道冢的生灵,但此时,鸿宇没有因为自己这种特殊而感到兴奋,拥有的只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寂寞。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尘埃下陷却没有丝毫扬起;“放弃”呼吸、“放弃”心跳、“放弃”思考,此时的鸿宇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极限宁静,神海也呈现出绝对的空灵,甚至已感觉不到万物和自己的存在。
而鸿宇不知道的是,他此时正处在一种极为玄妙的类似于佛家禅定的状态,这是一种天地伊始,万物生灵最自然、最契合天道的一种状态,无所思、无所欲、无所觉;心如止水,但又更甚,因为心已无水,又如何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