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晟回到前院时,秦华宇已经找了她半天。
这会儿看热闹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散了,秦华晟张口想要训斥,可见妹妹一脸淡然凝肃,只好收住了要说的话,领着她往里走。
待见过了先生,先生考了她几个学问,见她对答如流又有自己的见地,含蓄的点头表示满意,华晟便进了学舍。
这一会儿秦华晟在门口才朝着甘松瞪过去,甘松却一副无知无觉的淡然模样。
“你家公子去了哪里?不是教你看好华晟,怎么一转身的功夫就跑没影儿了。你这样照顾主子,莫不是觉得家里老爷夫人好糊弄不成?”秦华宇冷哼一声,很是气恼。
甘松却一脸的‘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只喏喏道:“公子只是站在那里闲的慌,就在边门儿处转了转,并未走远。”
秦华宇自然知道甘松是只听华晟一个人的话的,本觉着十分好,可此刻却又恼了起来。他咬了咬牙,冷冷一哼,“再有下次——哼!”
“送大少爷。”甘松忙行礼。
瞧着甘松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秦华宇更加生气,恶狠狠看了低头乖顺卑微模样的孩子,硬生生压了一口气,这才转身走了。
华晟坐下来随着韵律读诵着,心里却还想着方才遇到的那个人。
连那样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儿郎都想着探看她且闹没有,原来这京城里的人都等着看她热闹。
哼,想着便不免冷笑,只觉得懊恼生气无处发泄。
她秦初宁岂是这些人就可以随意看扁的,冷冷扯了下嘴角,她认真听着博士的诵读讲解,时不时跟着摇头晃脑一番,寻找着语境,感受着遣词造句一字一世界的神核意韵来。
不时有人朝着坐在床边的小少年望上两眼,却见这孩子虽然是走了后门儿赶着非入学的时候进来的,但此刻上课时的模样却很像那么回事儿。
随听博士讲学,嘴巴嘀嘀咕咕的很是认真。
却见那小子一张脸虽然青稚,可眉眼俊秀,唇红齿白,肌肤赛雪般的白皙净透,怎么有生的这么好看的孩子。
偏生坐在她边上的少年是个黑脸毛小子,虽然穿的干干净净,盖不住一张没长开的脸黑黑圆圆的。他往那儿坐着,旁的人朝着华晟看去的时候,必然也看到那黑脸少年。
此番入眼的两个人这般一对比,更趁的华晟容颜兼职谪仙童子一般了。
那黑脸少年木木蹬蹬的朝着讲学的博士看着,时不时皱眉看看自己手里的书册,以毛笔做些标注,丝毫不知自己被当了陪衬板。
前面博士讲了一会儿,便不时皱一下眉头,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拎了好几个孩子起来问问题,皆答不上来,原来全都是好奇的打量华晟而忘记听讲的。
朱博士捏着戒尺在身前的书桌上敲了敲,随即狠狠罚了这几个弟子回去抄书,杀鸡儆猴后,课堂上众学子才不敢再走神。
华晟却似毫不受影响,只认认真真的读自己的书,跟身边的黑脸少年倒一般的心无旁骛。
……
课后,华晟一边收书包,一边朝着身边的黑脸少年望了望。
那黑脸少年似对自己方才学到的学问依然很有些费解之处,一双浓粗的眉毛皱着,并未发现身边的新同窗正打量自己。
华晟看着这个黑脸书呆子,只笑了笑,这样专注的人,哪怕长着一张黑圆脸,也比那些老是偷偷打量自己的人可爱多了。
待朱博士离开了,甘松等小书童才进来帮自家公子少爷整书笔,拎书包。
屋子里的人要么好奇的看华晟,要么窃窃私语的聊华晟,像黑脸小子那样顾自而为的倒是少数。
众人只当华晟是个从乡下过来的土包子,这屋子里的人是谁,这国子监里都有谁,她全部知道。
有个少年还过来问华晟是否认得去宿舍的路。
华晟只微微笑说自家书童认路,便礼貌推拒了对方的好意。
实在是这屋子里的人好一些她都识得,这国子监里好些人她更是耳熟能详。
因为儿时正是世道乱时,她跟着家里人奔波吃苦,自小爹爹也惯了什么事情都带着几个孩子一起聊,后来爹爹做了丞相,也依然时不时会拉着孩子们聊聊国事,哥哥更会与她说说这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家的孩子,是以或许有些人她可能还没对上号,但这人的习性和趣闻,她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来国子监时路上,哥哥跟她说要与同窗打好关系,与大家好好相处,结交一些朋友才是好的。
华晟下了课却不等其他人过来搭茬,就随着甘松离了课堂。
往外走时,路上就看见了同样穿着棕红色劲装的年轻人三三两两而过,腰间都配着或刀或剑,她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豁然明白,原来这些穿着棕红色劲装的都是保护国子监安全的新玲卫,是皇帝亲建的新军。
主要就是保护国子监,也偶有调配他用之时,传说都是军中骄子才会派入新玲卫。
国子监生都是住校,学堂后方自由住舍成排。
本多是两人一居,到了安排华晟住宿时,正巧排到了排房最西边一间,这间边房另一边就是一片竹海,房间比其他房间小了三分之一,住两个人便有些拥挤,所以竟是个单间。
房舍床被早已被人整理好,甘松检查了下,将书包放下。华晟推开木窗,以木棍支窗,入眼是一片葱绿,他这处窗前正是转角,也没人会从她窗前经过,竟非常静雅。
她正喜悦欣赏绿竹边的假山石,又看看远处结伴而行的学子,心情大好,忍不住拍了拍手,想要偷偷伸个大懒腰。
突然窗楞处一阵“格楞楞”之声,她好奇朝着左侧看去,便见一颗小石子落到地上滚了滚。
才疑惑间,便觉得肩头微微刺痛,随即一颗小石子从她肩头飞起——竟是有人朝着她仍石子儿。
不等抬头,就有一道清冷却有点儿熟悉的声音——
“这地儿果然是给你这小子准备的。”
华晟抬头四处寻找了好半晌,才在假山石顶找到了那个穿着棕红色劲装的少年,他一双凶戾的长眼在晌午朝阳下闪烁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斜斜靠在假山石上,一只脚蹬着石头,一只脚晃荡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