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晟这天夜里做了噩梦,梦见父亲被皇上降了罪,说父亲谋逆,要诛九族杀全家。
华晟是哭着醒来的,甘松摇晃了她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一上午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恍恍惚惚担忧的无以复加。
梦里很多细节太过真实,惶乱无依,分离和惨死的悲伤让华晟胸口始终隐隐作痛。
下午陈淮亭过来时,华晟依然有些回不过来神,脸色略显苍白。
换好陈淮亭带来的新铃卫衣裳,虽然已经是最小号的新铃卫军服,穿在华晟身上,却还是显得空荡荡。
陈淮亭看着她,虽然个子不低,但是也太瘦了,腰上的腰带晃晃悠悠的。
华晟低头将腰带紧了紧,直多缠了一圈儿。
他双手往她腰上一箍,华晟便像被套了“束妖圈儿”一样,一动不能动了。
他将大掌在她腰上掐了掐,不满的嘀咕道:“小子,你怎么这么瘦?腰就这么细细的一点儿,你在家的时候,你娘不给你饭吃?”
华晟瞪圆了眼睛,惊惧的昂起头盯着他,甘松木愣愣的站在边上,不敢置信的看着陈淮亭的大手握在华晟的腰上。
要不要上去推开陈大人——这是此刻甘松的人生面临的最重大挑战。
华晟也完全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直愣到陈淮亭松手,也没想到该如何应对。
陈淮亭收了手,背在身后,看着华晟的腰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房间。待转过身背对着华晟时,陈淮亭淡然的表情冷了冷,两道浓长眉皱起时更立耸,整个人显得戾气暴涨。
他攥了攥拳头,搓了搓掌心,朝着外面走时,甚至没有回头去确认华晟是否跟了上来。
直走出去十来步,他才压下胸口奇怪的情绪,深呼出一口气后,转头朝着身后快频率小碎步跟着自己的稚嫩少年。
瞧着华晟快步疾走时有些潮红的脸颊,陈淮亭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陈家怎么把这么个麻烦精丢过来,还托了……还托了……来让他照顾。
真是麻烦!
这小子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有多少不安好心的纨绔子弟,企图往华晟身边凑?!
秦家就不知道把长成这样的子弟送到国子监来,是件多危险的事儿吗?
居然还如此无防备的就把秦华晟这小子丢到这里,身边就跟着甘松那么个二愣子书童。
想到自己要忙的事儿多到何等程度,又一条条的全是生死攸关之事,却要在这般忙碌中去扫清这小子身边的苍蝇。
他陈淮亭居然要干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最可气的是,方青胥那个王八蛋,竟还托他给秦华晟送猪蹄膀。
再扭头瞧着秦华晟一张素白的小脸儿上,满是茫茫然不知所以的天真纯澈,他就觉得更生气了。
这小子就不能收起自己‘好欺负’‘好拿捏’‘好摆弄’的招牌表情吗?她每天在国子监李走来走去,简直就像无时无刻不昭告天下:快来欺负我吧,我是个长的漂亮白嫩的小白兔。
那些沾染了一点儿不良癖好的纨绔书生们,哪个没动过秦华晟的心思。
想到这里,陈淮亭越发觉得恼火烦躁,步子便跨的更大了些。
华晟走在他身后,全然不知道陈淮亭所想,只呼哧带喘的跟的艰难,不得不小跑了起来。
国子监里所有人见是陈淮亭,处处通行。华晟本来还有些担心,低着头快步跟着他,可是发现路上遇到的人看见陈淮亭就下意识躲了,或者低头行礼问好,还有的看见他打招呼都磕巴的,哪有人会仔细打量跟在陈大人身后的瘦小子是谁。
两个人特别顺畅的就出了国子监,上了马车的时候,华晟还有点儿缓不过神来。
“他们怎么都怕你?”华晟忆起一路上那些人的反应,有些诧异。那些人看见的仿佛不是个人,而是把行走中的屠刀。
陈淮亭莫不是在国子监大开杀戒过?不然那些人干嘛畏他如洪水猛兽。
“你为什么不怕我?”陈淮亭不答反问,闲散的靠坐着,哪怕是在马车里,也有一种懒散的坐在假山上的感觉。
这个少年人虽然长了一张严肃可怕的脸,可行事间总是懒散怠慢,就好像这世上少有什么事儿能让他提起劲儿来。
“你又没有欺负过我,相反还救过我,我为什么要怕你?”华晟想起虽然这个人怪怪的,莫名其妙让她去捡箭,喜欢飞檐走壁,懒懒散散冷冷淡淡,还长了一张少年杀人犯的脸……不过好像也没欺负过她,尤其……她还记得乔为岭出事那天晚上,惊慌恐惧求助无援时,他射出的那只箭,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过来。
她也还记得,跟易辛一起遇难后,她被甘松护在怀里,置身嘈杂纷乱之中时,他把她送出去,让方壮把她护在他的房间里。
他帮了她这么多忙,算的上雪中送炭,也算的上救命恩人。
虽然她没有表现的感恩戴德,可也绝不可能对他生出恶感或惧怕呀。
就像现在面对他,也许是因为之前多次相救相帮,她还有一种奇怪的微弱的安全感呢。
哪怕这个人不靠谱是随时都可能拎着她登房顶,但她还是觉得,跟着他,她不会有事。
所以此刻虽然没有甘松跟着,她也觉得自在安稳。
眼前这个人狭长双眼中射出的冷光,可不会吓到她。
“如果太学生们犯错,新铃卫是可以对学生们动刑的,你知道吧?”陈淮亭刻意冷着脸,压着声音反问。语气里慢慢的威胁。
这样的腔调,很容易让人心跳加速,后背发麻发毛。
华晟却咬了咬下唇,“我又没有犯错。”
“你未持出入牌,私自逃出国子监。”陈淮亭语调拔高。
“是陈大人带我出来的!”华晟理直气壮。
陈淮亭愣住,随即突然扭脸笑起来。
这小子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着还挺有道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当着他的面,借着他的威风,狐假虎威。
还是对他。
“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小心吃亏。”陈淮亭笑罢,冷哼道。
华晟心里却在想:她是秦相的女儿,哥哥是国子监率性堂的秦华宇,当朝最被看好的才子之一。在这京城里,除了皇家,谁敢欺负她,让她吃亏?
不过,虽然这样想,她自然不会说出来,毕竟,她现在不是秦相的女儿,而是秦相的侄子。
接下来的路上,两个人都靠着马车随车晃荡,慢悠悠的摇晃,安安静静不再说话。
可随着陈淮亭的打岔,华晟因那个噩梦,而糟糕透顶,惊惶无措的心情,却渐渐平静了下了。
发着呆等待到达秦府自己家的过程中,华晟扭头朝着闭目养神的陈淮亭看去。
此刻的这个硬朗少年,线条略微柔和了起来,她突然想起,方才他侧头笑时,她似乎在他扭头一瞬间,看到了他扭过去那边的侧脸上,有一颗小小的梨涡。
这样的人,笑起来有梨涡?
华晟交握着的手互相搓了搓,觉得这样的搭配有些违和,一定是她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