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临天殿中,半叶真人首先道:“现你已醒转,为师有些事,正要问你。”
释辰站在殿中,不知为何有些发怯,怔怔道:“师父您要问什么,弟子定如实禀报。”
半叶真人颔首道:“为师当日临出山前,是怎么交代的,你还记得吗?”
释辰点头道:“弟子记得,师父下山前,曾吩咐过我们众师兄弟留守万圣谒玄峰中,未见您回山前不得出山门半步。”
半叶真人道:“既然你记得,怎和你大师兄一道,违了我的禁令,私自下山,闹出这一桩事来。”
释辰回道:“当日师父您走后,众师兄弟本都在山中各自修行,第一日尚相安无事,隔日一早,却听十八弟摇响了示警的守山鉴铃,原是二师哥不知为何竟然下了山门去了觑篱山中,还发出鉴铃求援,我与大师哥因心系二师哥安危,这才违了您的禁令,出了山门。”
半叶真人本来还以为只有牧疆与释辰下了万圣谒玄峰,不想连老二也去了觑篱山,且还是第一个去的,这一听惊上加惊,不由自主地从座上站起了身,气得说不上话来:“什么,连老二也去了那鬼地方……造孽啊造孽,那你们有没有见到他?”
释辰神色一黯,摇头低声道:“我与大师哥赶到时,二师哥已不幸遭了僵尸毒手,身陨在了觑篱山中。”
半叶真人沙哑的声音一阵错愕,两腿一软,瘫坐在座上,像是愤怒到了不可发泄又像是伤心到了无可奈何,连连摇头苦笑:“呵呵,老大老二都去了……”
拜天机在主位上深皱着眉,向半叶真人安慰道:“道兄节哀。”
释辰也忙道:“师父请节哀。”
半叶真人只一味地摇着头,半天都没说上话。
拜天机接上向释辰道:“觑篱山中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也莫放在心上,回头好好宽慰宽慰你师父。”
释辰看着半叶真人万念俱灰的模样,念及两位师兄,也是一阵心痛,转又想到自己不是也身中尸毒吗,怎莫名其妙地还在这临天殿中,大师兄牧疆又到哪去了,想不通间向拜天机问道:“弟子身中尸毒,本与大师哥赶来帝临峰中领符,刚还与大师哥一处,怎现在不见我大师哥呢?”
拜天机也不隐瞒,叹息中带着怜悯道:“你福缘深厚,机缘巧合下得遇遁世的后卿遗秽侵入左眼,不但将沾染的尸毒全吸了去,还得封三清敕令,此刻后卿遗秽就在你体内,有敕令封印,除非是你自行解封,否则任谁也无法破除这三清神印。”
释辰似懂非懂,但总算是知道自己阴差阳错间躲过了尸变灾劫,正在暗暗庆幸,却又想到牧疆,刚放下的心立再提了起来,忙问道:“那我大师哥呢,是否也跟我一样,尸毒全清了?”
拜天机叹息道:“你大师哥尸毒攻心,我与你师父也无法可施,现领了符,正在符台禁闭。”
释辰心下一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殿外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像是有人御剑急急赶来,与众人都将目光转到门处看去,正见一个二代弟子浑身是血匆匆跑进殿来,匍匐拜倒在地上哭道:“各位老爷不好了,符台出事了。”
拜天机与众人都是面色一变,本来萎靡不振的半叶真人却是第一个站起身来,方还双目黯淡无光的一双老眼此刻精芒闪动,像是两把利剑一般,寒气森森地插落在那浴血的弟子身上:“符台怎么了,莫不是牧疆出什么事了么?”
那弟子哭道:“正是牧师兄出事了。”
半叶真人心下一颤,释辰也是跟着一颤,去扶那弟子,问道:“这位师兄,我大师哥到底出什么事了,还请你详细说来。”
那弟子见释辰过来搀扶,竟一跃闪到一旁,像是不让释辰碰到自己,抽泣道“牧师兄尸变了,杀伤了符台的弟子,逃下了山中。”
拜天机面色一寒,沉声道:“牧疆不是领了符令吗?怎尸变时符令没有随行感应,焚神祭化吗?”
那弟子道:“符令确实是祭化了,但是牧师兄身上的尸气浓烈异常,符令的法力居然破不开他护体的秽息,不但没能将他烧化,还惹得他尸性大发,打破了符台的结界,将我们几个护守符台的弟子杀的杀,伤的伤,趁机逃下了山。”
妙拂岚叹息道:“我本替牧疆号过脉,知那秽息浓烈,却不想连向来焚神化尸的七星神符都不能化之,现在这尸天的秽气,加上牧疆本身的修为,除非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场,否则凭我等门下弟子,谁都制不住他。”
半叶真人早先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而现在却是连念动这个想死的念头的心都没了,只喃喃自语唉声叹气道:“造孽啊……造孽……”
斗辰真人倒比较冷静,静思了会,向拜天机道:“牧疆无论道行修为高低还是随身宝物强弱,无不是我玄羲六御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位,纵是比起我等门中的长老,也不遑多让,此刻异变成尸,逃出了我等限制,恐酿成大祸,现今之计,必得派出多名顶尖高手,合力下山追捕,方不致劫降人间。”
释辰惊道:“斗辰师伯要对大师哥赶尽杀绝?”
斗辰真人冷然道:“牧疆已经尸变,不再是你的大师兄了,若不追杀他,任由他逃走,只会为祸无穷。”
拜天机这回倒没再心软,点头道:“从前的牧疆已经死了,现在逃走的不过是一只将会酿成大祸的僵尸,斗辰道兄说的是,此尸不除,后患无穷”,他说着斜眼看了看半叶真人,见他没有说话,续道,“只是牧疆修为奇高,变尸后身体刀枪不入,凡火难侵,一般的仙家法宝也不能制他,我等又都在先前与尸天一战中身受重伤,此刻若要追捕牧疆,一时倒想不出个合适的人选。”
人群中巽阳道长又走了出来,只见他向拜天机行了个礼,道:“牧疆本是我逆玄极弟子,现成了僵尸,这个罪责当由我逆玄极来承担,此次追捕牧疆,就让贫道来办吧。”
拜天机点头道:“由道长亲自出马,确是再好不过,只是以牧疆的修为,为防万一,还是多带几个人一起前去方保万无一失。”他说着看向众人,本以为会有人自告奋勇要和巽阳道长一起追捕牧疆,但看了半天,却不见谁主动站出,竟有些尴尬,佯咳了声,道:“可惜我门中役元子长老与小女送灵仙出山了,否则有他与道长前去,那便无忧了。”
巽阳道长心知在座的长老们都知道牧疆的修为太高,现在尸变后更加不得了,谁也不想冒险去抓他,故他也不看四周静默不动的众人,只向拜天机作揖道:“盟主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牧疆毕竟是我逆玄极门下弟子,就交由我逆玄极自己来办便好,虽然此次尸天一战,贫道同门的几个师兄弟们都伤了元气,但人手方面,还有些留守在万圣谒玄峰中的不成器弟子可用,贫道带着他们,也足够了。事不宜迟,贫道这就鉴铃知会他们,齐去追捕牧疆。”
拜天机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道长了”,说着续道,“待役元子师弟回山,我再让他去与道长会合,助道长一臂之力。”
巽阳道长说了声谢,转身正要出殿,却见释辰追上道:“追捕大师哥,请师叔也带上我。”
巽阳道长微一讶异,却听座上半叶真人怒道:“你就别去瞎搅和了,嫌惹的祸不够多吗?”说着忽然一转语调,心平气和向巽阳道长淡淡道:“带上老三,他智谋多,该能帮你拿下老大。”
巽阳道长点头道:“正合我意。”
临天殿外,寒光一闪,巽阳道长已破空下山而去,徒留释辰站在殿内门口处,想追去又不敢,只回头一脸哀怨地看着半叶真人。
半叶真人冷冷道:“你不要这副衰鬼样地看我,再看也没用,你不能去就是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