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脸色一青,急急低声道,“殿下不要胡说,魏爷爷是谁,您也不知道了么?”
朱明翻了个白眼,他奶奶的,又不是我爹,我为什么要知道?不过还是非常配合的摆出了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这个,本王这两天拉肚子拉头有点晕,一时想不起来了。”
拉肚子拉得头晕?你当自己的脑袋是抽水马桶呢?真是装了一脑袋的屎,冲都冲不干净。
小胡子懒得跟他计较,不过场面上的姿态还是摆的很到位的,躬身低声道,“殿下,‘魏爷爷’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魏忠贤,自古皇上称为万岁,可‘魏爷爷’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九千九百岁啊,除了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上,如今天下就‘魏爷爷’说了算!您可要时时切记,莫要又忘了!”
魏忠贤?好熟悉啊!原来还是个太监啊,居然还叫九千九百岁?难不成剩下那一百岁是被那一刀给切了?
朱明腹诽了几句,心里越发不痛快,区区一个太监,居然敢这么摆谱,真是搞不明白,看那小胡子一脸奸诈的样子,讥讽道,“既然你爷爷是个太监,那你是怎么蹦出来的啊?”
小胡子浑然没有意识到朱明的讥讽,犹自一脸奸笑,红着脸得意洋洋的卖弄道,“殿下有所不知,我‘魏爷爷’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却家大业大、儿孙满堂,不知有多少人争着抢着想要认他做老子呢,只是‘魏爷爷’天性清高,不喜功名利禄,所以只认了九个干儿子,干孙子稍多一点,也就四十个,奴才有幸,蒙‘魏爷爷’不嫌弃,忝作了‘魏爷爷’最小的幺孙!”
朱明本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撼动的脸皮,也忍不住抽了抽,看着小胡子得意洋洋的模样,半天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事实证明在脸皮厚度这一专业领域,一直号称独孤求败的朱明同志,终于遇到了自己今生最大的挑战和不可逾越的高峰,小胡子的厚颜无耻,深深地伤害到了朱明同志那幼小而脆弱的灵魂,让他意识到,在这些不要脸的绝世高手面前,自己真的青涩单纯得像个幼儿园的小妹妹一样。
不过琢磨了这么半天,他还是没能回忆起魏忠贤是哪路货色,朱明同志作为失学儿童的典型代表,不知道九千岁的英名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绞尽脑汁,也只能从名字的角度来猜测。嗯,既然叫‘忠贤’那应该就是个又忠又贤的好太监吧,历史上这样的好太监也不少,像郑成功下东洋啦,郑和收复海南啦,哦,不对!是收复南海还是海南来着?
小胡子一路奸笑着领着朱明走到胭脂媚门口,就要拾级而上。
“站住!九千岁在此设宴,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那侍卫瞥了一眼破衣烂衫的朱明,简直是拿着鼻孔看人。
小胡子身边一个小厮立时喝道,“山西布政使冯德冯大人在此,你说谁是闲杂人等?”
原来这小胡子叫冯德啊,官名还叫个什么屎,真是够贴切的。如果朱明知道人家这个布政使可是堂堂山西省省长,不知道还会不会惊得下巴掉下来。
“我管你是冯德还是马德,九千岁在此宴饮,非请不得入内,皇上来了也不管用!你们从哪来滚哪去,别在这消遣你大爷!”那侍卫又趾高气扬的扬了扬脖子,鼻孔都要朝天开了。
“你!”冯德身边的小厮还是太年轻,被冯德狠狠瞪了一眼,就憋红了脸,气呼呼的不再说话。
冯德拱拱手,递上一张请柬,道,“在下是‘魏爷爷’认的第四十位干孙子冯德,今日年三十,特来陪‘魏爷爷’吃团年饭的,还请官爷行个方便,这是在下的请柬。”
“哟!”那侍卫立时就变了颜色,弓着腰双手接过请柬,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晓得是‘冯爷爷’大驾,求爷爷不要怪罪孙儿!”
我擦!这什么情况?这年头是流行认爷爷还是怎么着?朱明已经是目瞪口呆,心中一万匹***奔腾而过,幼小的心灵再一次饱受摧残。
原来世间无耻的人还这么多,自己这薄薄的脸皮,真的都不好意思拿出去晒。
“不敢不敢!”冯德连连挥手,道,“官爷也是忠于职守,其心可嘉,‘魏爷爷’知道官爷如此尽心尽力,一定也要褒奖官爷的,大过年的,官爷也辛苦了,阿生!”
那小厮虽然生着闷气,但非常识趣的拿出一包银子,递到那侍卫手上。
那侍卫掂了掂,谄笑道“小的谢冯爷爷赏!”
“不谢不谢,在下就任地方官职,远离京师,往后有机会,还望官爷多对‘魏爷爷’提提在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县官不如现管,冯德靠着高超的溜须拍马功夫,一路高歌猛进的干到了省长的职务,当然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但凡是自己巴结的人,哪怕是他身边端茶倒水甚至是倒夜香的下人,自己都要好好伺候,他们毕竟是主子的身边人,说一句话比自己说一万句还顶用,反正银子又不是自己的,有的是人给自己送,当然也就不心疼。
“冯爷爷请进!”
“客气客气!”冯德当先就领了小厮和朱明上前。
“等等!你又是哪位?”看朱明面色不是太好,又不是下人打扮。侍卫立马又一改孙子的模样,重新扮回了大爷,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官爷,这位是大同的信王殿下!”冯德见朱明脸色又青又白,只好打圆场道。
“我管你信王姓李,我刚才说了,皇帝来了都不好使,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你怎么滚来的就怎么滚回去!”那侍卫刚得了忠于职守的褒奖,正是心满意足跃跃欲试,啥也别说了,就拿这个什么王开刀吧。
“官爷,殿下是特来给‘魏爷爷’赔礼道歉的,看在在下的面子上,就让他进去吧。”
“既然是冯爷爷给你求情,本大爷就懒得跟你计较,你进去吧。”那侍卫又不怀好意的斜瞥了他一眼。
我擦,太嚣张了,太嚣张了!这他妈还叫王爷?王八都没有这么窝囊的!居然被一个看门的侍卫刁难,还有没有王法了?这不是封建社会么?不是等级森严么?我不是地位尊崇的王爷么?你们这么目无尊卑的瞎折腾,难道还准备搞民主啊?
朱明心里跟吃了苍蝇一般,不能说有多郁闷。
麻蛋,导演这安排的什么剧情嘛,回头一定给你包个苍蝇馅的饺子,让你体会一下我的现在的感受。
……
一个权倾朝野的太监,带着大把的军饷不去发放,反而在年三十的时候,跑到青楼设宴,便邀自己的干儿干孙前来吃团圆饭,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朱明懒得费这个脑细胞,他的目的很单纯,既然自己王爷的身份不值钱,论斤卖也值不了几文钱,现在也就绝了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美好憧憬,只想混上一顿饺子,最好能给家里带点,给周晓倩和小翠那丫头打打牙祭,免得她们大年三十还只能啃窝窝头。
胭脂媚今天可不怎么媚,起码今天阁楼上没有姑娘招呼:“大爷,上来玩啊!”话说这可是大同城内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啊,只可惜今天的姑娘都去争先恐后的伺候太监去了,考虑到还有不知多少青年男同胞打着光棍苦熬到天亮,这样暴殄天物的浪费行径真是可恨得令人发指。
大堂中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大家都忙着吃喝玩乐和拍马屁,讨论着今晚去谁家玩谁的小老婆,谁也没注意到一个贱卖的王爷和魏爷爷的幺孙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
见大伙都不搭理自己(准确的说是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朱明心中正觉得惬意,如此也好,省的麻烦,自己随便夹带点吃的就偷偷溜出去,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总之这九千岁的浑水自己是不敢趟的。
“啊!爷爷,孙儿想死你了!”
朱明这念头还是热乎着的呢,没料到冯德冷不丁就演了一出爷孙情深,突然就跪在门口,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下子就吸引了整个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
我擦嘞!你要拍马屁能不能先让我闪一边啊。现在整个大堂里的人都想看白痴一样看着我俩,你跪在地上演得卖力,我他妈傻站着算怎么回事?你他妈当这是在演相声呢?
朱明真的已经傻了,没想到这冯德这么机灵,露了这么一手,自己若是杵在这里吧,好像不太合适,现在闪一边去吧,大家伙都看着呢,更不自在,怎么办呢,那就装傻吧,学人家一样,目瞪口呆的盯着这货演,看你丫能演出花来。
冯德同志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他还真演出花来了,泪流满面痛彻心扉的样子看得人心里酸酸的,哭一句还不忘狠狠的锤一下地板,痛心疾首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大孝子啊。
“爷爷啊!孙儿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就想着能早点见您一面,见不到您慈爱的面容,看不到您的笑,叫孙儿我怎么睡得着?半年前,孙儿听说您吃饭不香,所以就去褒禅寺上香,禅师说您是因为没有子孙祈福,所以才会神思不属。所以孙儿便沐浴更衣,整整六个月不食荤腥,不行房事,清心禁欲,以求能为您祈福延寿,现在见到爷爷您身体康健,容光焕发,孙儿真的是好高兴,好激动啊,即便是折寿三十年,孙儿也无怨无悔!孙儿祝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擦,你牛逼!本少侠服了!朱明现在真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在脸皮厚度这一领域,他已经失去了奋勇追赶的信心和勇气,至少让他跪下来学这位大哥一样拍太监的马屁,他只能无奈的说,臣妾真的做不到。
冯德演这一出,哭得是声泪俱下肝肠寸断,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有几位靠坐在魏忠贤身边的干儿干孙心中一动,暗暗自责道,怎么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没有想到,真是笨得可以,突然之间泪水就喷涌而出,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自己的拳拳孝子之心。
想哭就哭,眼泪想流就流,刚才还谈笑风生呢,眨眼就换了张悲痛的脸,果然是高手啊,这要是放在后世,那绝对是演苦情戏的不二人选了,佩服佩服!
这几个人带头一哭,那没办法了,你作为儿孙中的一员,别人在哭你不哭,不太合适吧,得了,那就跟着哭吧,哭不出来?那就嚎呗,总之谁声音大,谁动静大谁就越孝顺。
一个带动三个,三个带动十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大堂中原本还在吃喝玩乐不亦乐乎的众儿孙已是哭作一团,除了朱明外,就已经看不到一个站着的人了,那嚎哭之声声振寰宇,场面催人泪下,估计哪天他们真正的老爹死了,也不见得能哭得这么伤心。
朱明的内心又深深的震撼了一把,真是无语对苍天。
我去,这一大屋子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都是精英啊!都是厚颜无耻这一专业方向上的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他们的一举一动注定要彪炳史册、光耀千秋,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指引着后世子孙开拓进取继往开来,在厚颜无耻的道路上勇往直前、不断奋进。呜呼哀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