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年满55、满头白发、脸膛黑红色的李尚春扶起大多时候架在鼻尖上的眼镜,看了一会屏幕说:“噢,冷部长说他家有笔货要涨价,说是三崎要求的原材料中国生产不了,得从国外进口,成本下半年涨了20%---诶,方鹏,你们那儿和老黄谈妥没有?”
“没有。”刚刚放松了一些表情的方鹏,又堆起无数烦恼的纹路在他那张肉多的脸上说,随即咂嘴道:“啧,说好的半年一调价,就是防备这种耍赖,以前这种亏吃得太多了,咱们国的厂家忒没信誉,可老黄本来还算挺看重协议的,怎么也…不学好的了,哪有年底这么变卦逼人的,都这样明年跟三崎没法儿做了还不?回头厂家评级,必须给他家下调。”
“就是,拉黑他,哈哈哈。”李尚春爽朗地大笑道。马崇哲抬起头张着嘴,过了一会才说:“他家的件没有替代的候补,哪能拉黑,而且三崎很认可他们的质量,确实在咱们这些供应商里,人家的东西也做得最规矩,成本也真是没办法的事。”方鹏敲敲桌面说:“认真说起来倒也是这样,可6月份谈的时候,已经给适当上调基本价了,为这个,你知道冷部长跟老柔那解释了多少回才通过,不过老黄好像对日本那边的行情特清楚似的,一点不带松口的。噢对了---”方鹏起身略微放大声音道:“供应商第二和第三梯队的事情,柔部长第N次说要必须抓紧,要认真贯彻了,以后这方面还要加进来奖惩制度,要不没人在乎,所以这回报告里要有相关内容,还有啊…要不3点我们开个会吧,大家把各自掌握的情况理一下,一会讲讲---崇哲,你查查会议室3点哪个空着。”
但会议没有开成。说好的会议时间,通常会延后,但就在3点多钟,方鹏还在埋头处理事情时,一阵铃声响起,是打到他的办公电话,接起之时的压低声音没有维持几秒,便在一声“啊”的同时,方鹏猛地站起身,令周围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还这样啦,什么人这是,我马上过去,简直是…”
看着他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马崇哲道:“怎么了,是傅颖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是啊,真是捣乱,还嫌这不够忙啊,他丈夫跑过去就说我们公司工作太辛苦,害得傅颖精神差,才会摔倒,而且大冷天的让她没事跑出去,要说埋怨两句没什么,谁还…可他把冷部长打了。”
“啊!”许多人惊讶的声音交织着喷薄而出。马崇哲站起身道:“还这样,太过分了,我跟您过去看一下得了,打得厉害不?”
方鹏稍做犹豫,点头道:“能怎么?部长又不会拳脚,身份也在那儿呢,好像就是挨了一拳头,也没再怎么打吧,韩洁是这么说,可又说正给部长照片子呢,那你走得开---得,也行吧,不过咱可不是打架去的,啊对,正好,得开你的车,我的今天限号,上次开过来忘了,想早点回家,好嘛,害得我在五环外头好一阵等---咱部门那辆留给冷部长他们用,我还是打车回来的。”
看着他们两人开始向外走时,李尚春、俞岚兴等几个人纷纷说:“别着急,到那儿好好说”;“这要是傅颖有什么,人家老公急了些也能理解。”李尚春还补上一句道:“真打架去,就叫上许扬了,比泰森块头还大呢吧,崇哲这身子板儿,可就肯定不够人家一拳招呼的了。”
许扬还在摆手,有人同时笑出声,但赶紧收住了。方鹏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马崇哲则回头冲李尚春做了个鬼脸,随即出去带上了门。
坐在采购部方阵最外边的我貌似沉稳,任凭周围吵吵闹闹,视线一直不离显示器,但心思并不是表现出的这般专一,而且还想象出一边脸被打得乌青的冷朝阳形象,险些没有笑出来。只要是人,都很难避免阴暗心理吧,宽宏如大学问家的千家驹,不还诅咒他儿子赶紧死了才好---我这样臆想着为自己开脱。其实细想想,和冷朝阳之间实在算不上有什么个人恩怨,只是行事风格,令我们之间除了上下级关系造成的敬而远之,还多了一层相互无法认可的情感,但这一切,也许都是在三崎鸿运这样风气的公司做为背景而形成吧。
无论如何,报告被审核的难熬可以放一放,哪怕只是暂时的。因此上午开始积郁的紧张氛围,至此仿佛遇到突破口般倾泻殆尽,加之部门里的两个领导都不在位子上,而且肯定一时半会回不来,大家的心情明显松弛下来。不仅有人吃着零食偶尔看看手机,还有时会小声说笑地扯两句与工作无关的闲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