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可以感觉到王舒湲也立刻被慌张的氛围包裹起来,于是我的正对面,空气都一同变得凝滞沉重。想来刚刚入职三四个月,还在经受长达半年试用期考验的女孩子,对于她人生中可能是首次的职场大考,心虚胆怯是必然的。
其实我也紧张起来,虽然已经经历过两次年底的煎熬,可仍然是毫无自信,何况今年的成绩---在一个有意打造成严苛风气的环境里,人的自信和尊严,会像工匠大锤下烧红的烙铁,无法自我表达任何主见地按执掌者要求,扭曲顺从、趋炎附势,否则就会成为废品被淘汰和遗弃。
我打开自己昨晚整理的总结初稿,一张方鹏没好气的脸也同时显现出来,好像在说:“啧,Word做成这个样子,你觉得部长能满意?这我要是交上去,连我一起挨骂还不,这不就是给我设套一样啦?”我叹口气,却突然笑了起来,因为回想起方鹏刚才手忙脚乱的样子,但惹得旁桌的许扬不解地看过来。
“想起来刚才方鹏进来时候,先问部长怎么不在,后来马上就自己说部长和傅颖一块儿去医院。”我忍住笑后解释道。许扬回想了一下,歪着头道:“有这事儿?他们一直在一起的,能说这糊涂话?”
“说了,我听了也莫名其妙来着,可当时光害怕了,现在一说还真是…”王舒湲很是抱打不平似的半起身说,可能察觉自己反应过于醒目,连忙坐下去吐了吐舌头。
周围重新归于安静,我的视线回到报告上,却想不出如何改得更好,想想左右都会被挑出问题,干脆交付了等人家指出来再说吧,否则与屏幕互相干瞪眼也是浪费这里最显稀缺的东西:时间,毕竟这里还有永远富余的东西:业务。
三鸿的年终总结报告不是简单的一篇,虽然最后归档进入公司资料库的,只是一个A3纸的Excel,但那就像毕加索能够几笔线条画出的一幅斗牛,看似简单的背后,有几十年复杂而高超的绘画基本功支撑。为了那张A3稿出炉,需要Word做出文字性表述、Excel则是数据的集合、再根据这两份资料总结出一个简明扼要、但也至少20页的PPT。所有这些,先要交给方鹏审核,他认可后是冷朝阳检查,最后要在部门总结兼预算会议上,向参加会议的柔部长等高层领导口头演示汇报。整个工作需要超过1个月的时间,往往要在春节放假前才能完成。现在虽然大家都完成了初稿,但这仅仅是开始,一切考验都要在首次检查时,才算拉开大战的帷幕般,令人窒息地对前景充满各种复杂情绪。
方鹏直到下午过了1点才回到办公室,而冷朝阳和韩洁则不见踪影。不等他屁股坐稳,便有俞岚兴、刘婷婷等人上去询问傅颖情况。
没想到得来的是方鹏不耐烦的抱怨说:“哎呀,你说年底这节骨眼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那个可恶的开车的,一点规矩没有,可千万别出什么状况,昨天柔部长还…唉。”
“柔部长说什么?要是和傅颖有关,那我也该知道,怎么一点信息没有?”我这样想着顿生惊诧,年年处在能不能保住工作的不安下,我对这类言谈异常敏感,敏感到心疲神乏,以至于恨不得公司方面下决心终止合同,我也能彻底放弃而另谋出路。
但眼下顾不得其他,连忙先在未读邮件中检看了一番,并没有一点信息,lulu里也是一样。俞岚兴和刘婷婷等人则是相互看看,不好再多话,纷纷回到自己工位。却在这时听到方鹏说:“孩子真是那什么了的话,公司都怕是得担些责任,也是,外头那么冷,本来不该叫她一块儿跟着去参加高层会,而且她怕是得歇上个挺长一段时间呢。”
“去开会,那不是她自己要求…啊不是,应该没问题,我觉得傅颖身体挺棒的。”刘婷婷扭头略显语无伦次地说,马上又探头对坐她旁边、负责厂家费用结算等业务的老职工李尚春说:“营口黄家宝10月的那批单子,怎么还没给人家结?我这表里老是看到这条留在这里,怪闹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