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这上着班呢,怎么可能出去?要不你—-”她抬腕看手表的时候,先看到我时连忙捂住话筒,一副防贼而抱住提包的紧张样子。
我先点头致意,说:“你好,我是达能商贸咨询有限公司的,找钱经理,之前我们李总打电话约好了的。”
“哦,这边进去左拐顶头的房间。”
前台抬手向里指了一下说,便接着压低声音对着话筒说起来。我按照这个指点来到一扇半开的屋门前,敲了两声后,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说“进来”。
推开门先看到的,却是迎面窗下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子,也就是后来成为我妻子的钱秉嫣,钱效军是她的堂兄,因为要和日本客户会谈,而公司里没有会日语的人员,临时抱佛脚地找了日语专科毕业没有多久的秉嫣来给帮忙,因为找翻译公司做口译的话费用太高,钱效军的领导不同意。
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她身穿一件红色连衣裙,柔和的侧脸、聚精会神看着电脑屏幕的样子,令我仿佛回到了10来年前的某一时刻,虽然只是一瞬,历史便重新沉入混沌的境界。
“钱经理,您好,我是达能商贸的,李总跟您联系过,叫我过来当面解释,他说根据那500吨低铝硅铁的检验结果,怎么说也不至于要赔偿,而且样品也没寄过来让我们重新做,这样单凭一方说法就索赔的话,确实不合适,厂家那儿也不认,说了商检的数据都非常好,我们李总的意思吧,实在不行想先麻烦您这边给通融一下,要不我们再筹集另外更好的500吨,两下一平均,保证让这1000吨的硅铁能达标。”
我上前几步一口气说出了李崇立叮嘱、自己在路上反复练习的话,汗水顺着脖颈从领带口向下不停流淌的感觉令我紧张中更加得难熬。
却是身后的一个男声发话道:“嘿,真是你们这李老板的风格啊,想得倒挺好,再添500吨合同?切!而且拿中国的商检说事儿?谁不知道那玩意儿鬼都不信?就是个出口时候用的单据罢了。”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喊“进来”的是男的,悚然扭头看去,注意到墙边原来有个三人沙发,一个白胖的男子横翘着二郎腿坐在里面,手里拈着根香烟,指指我说:“而且也太不把这个问题当回事儿了吧,他本人也不来,这么大合同呢。”
“经理不说话,你跟着瞎掺合什么!”我心里大为不耐烦地想,而且由于这是回国后头一个工作,对钱效军评价中国商检的态度非常不能接受,心头大起抵触,便只管盯着听了我说话后,一直有些不知所措的钱秉嫣。
“而且说实话,厂家价格给得高,李总那儿几乎就是赔本赚个吆喝的想法,想着建立一个重要客户的心态,钱经理你知道,市场上一般都要300刀以上的单价,我们李总不才签了个298吗?”
我飞快地补充完领导的吩咐,仍然是身后的男子道:“这个我们另说,但无论什么价码,不是以牺牲质量为前提啊,大家还不都是要得到一个好客户,人家可是神户制钢的供应商,头一枪就给我打成这样,你们要这么推脱,我找谁去?”
我只好回身耐心听他说完,正感觉不对劲,再回头时,钱秉嫣摆摆手,指着男子道:“他才是你找的钱经理,我这…哎呀,刚背的几个专业用语,又忘了,哥,我还是别去了,你们公司也是,连个会日语的都不招,还要跟日本公司打交道,该大方的事儿上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