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王梦雨的父亲思虑再三后,悄悄地给新任副校长送了些他精挑细选的礼物,当然往往送礼这种必须留名的好事,比起贼偷还要做的隐秘才好,不比中国老百姓给政府机关的青天大老爷送匾必须大张旗鼓。
作为晋升教授年头不长的老式本分知识分子,这次礼物的构成,不仅金额上令王梦雨父亲耗费资本,脑细胞的损耗也不亚于他任何一个研究。好在送礼的过程还算顺畅圆满,副校长收到后至少没有不满的迹象。
不成想副校长夫人是王梦雨父亲所在系的一位女干部的表姐,而且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于是不知怎么个路径,原来应该严守的秘密,就像我刚才对王梦雨的玩笑里,所说的那双恐怖的冥冥目光,鬼魅般投映进也许本不相关的一些敏感的、虎视觊觎的心神之中。
进而,王家无视系领导等各级干部,仅仅给副校长送礼的消息,很快就像毒液流经血管般侵蚀了学校有关部门的某些人物,分房的结果也随之成了风中之烛。一切冠冕的正义之声成了维护党组织、校机关规矩的引导。
王梦雨的父亲当然心有不甘,那种功亏一篑、而且鸡飞蛋打的憋闷,令他绝不肯就此罢手,非要挽救那星微之火般的希望于暗潮阴风的涌动之中,所以新近为此的奔波,就成了王梦雨家最大的话题,也更成了一桩心病。
听到这番叙说,我才头一回明白,原本意识里认为只会专注于学问的大学教授,竟然和世间任何俗人一样,也在干鸡鸣狗盗之事、做投机取巧之谋,便有些不屑地说:“也许是你爸想多了呢,或者送礼这事情就欠考虑?一般单位的干部好意思收礼吗,而且如果已经答应了,当那么大干部的未必敢明目张胆地说话不算吧,我爸妈单位好像就是按职称排队等吧,谁也不会落下,也没听说送礼什么的,反正我爸妈就没这么着过。”
其实我们不仅年少,从未离开学校的经历,令我们对社会完全懵懂无知,却又有着自以为是的错误认识,而这种同龄人中往往随大流的盲目认知,偏偏还很容易被接受。果然,王梦雨点头说:“我也这么想,可关键是什么时候能分下来,我搞不懂他们那些大人的事情,我就关心我怎么才能回到我的新社会。”这样有些矫情的语气说完,王梦雨自己也笑了。
眼看到了宿舍楼前面,她叫我等一下,说马上下来,随即对我笑道:“要不是进女生宿舍的手续麻烦,我也不想叫你在这么冷的外头站着,我马上下来,你别着急啊。”
这样关切的话,听得我心里暖烘烘的,将手套和琴都递给她,笑说:“要不是进去规矩多,我也不让你受累拿这个,最近老是麻烦你拿来拿去的,对了,以后还是找个琴带系上,就可以背了。”王梦雨欣喜的笑意,戴上手套,抓起琴,刚要迈步,忽然笑说:“嗳,刚注意到,你站这么直干嘛,又不是罚你雪地里头立正等着,像电影里大官儿的卫兵似的,放松点,我马上回来。”
我说:“你还是慢点吧,你没快过的,千万别着急再摔了。噢对了,可别我等老半天,你回头在楼上告诉我你要先睡个午觉再下来之类的啊。”
“这你倒提醒我了。”王梦雨说话间回眸一笑的俏丽,令我头一回有些不错眼地看着一个异性一步步走远的背影,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楼道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