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义兴叫大家安静,接着说:“一节课50分钟,大半个已经过去了,所以呢,初次上课,我需要讲明我对这门课的。。。呃。。。说要求大家未必认同,说希望也行吧。我不会强求你们多认真听讲,但要安静。另外,就是不能逃课,这个要是纵容了,我怕以后来教室,就看见长了腿儿不能跑的桌子椅子。”
同学们都轻松地笑起来。冯义兴严肃的样子却没有丝毫变化,长叹口气说:“你们别笑,谁都不愿意来外系上这些课,唉,不说这个。当着这么多同学,而且毕竟你们都还少不更事,我在这里只讲个名人故事,算作提示吧,来委婉表达一下我的思想,因为这方面被误解,我觉的就是侮辱我的人格。是这样,有个清末出生叫陈寅恪的大学者,一生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为座右铭---”他回身在黑板上非常认真地用楷书,竖着写下了那个座右铭,才又面向我们说:“他名气大到国民党败亡台湾的时候,蒋先生不忘专门为他在广州准备了一架撤离用的飞机,并且下令严谨挪用,要知道那时候多少达官贵人别说飞机,连船票都是1张千金未必能够搞到。但陈寅恪认为他做的学问,需要留在大陆进行,就没走。49年以后,北京那边多次逼他来,和郭沫若一起做马列研究,大家对这个郭老的品行应该知道些吧,这里我就不说了。陈先生呢,非常有风骨,这也是49年以后,中国文化界被消灭的精神。他说:’1911年他在瑞士就读过《资本论》,而且是不经他人染指篡改的德文原版,他不能昧心地把某个学说强制成唯一思想后,再以盲从膜拜的方式进行所谓的研究。’结果可想而知,文ge第二年,到最后也坚持不来北京、受尽折磨的陈先生死了,他耗尽精力财力收藏的很多典籍,也被破坏殆尽。所以,后世很多人为他49年时的选择提出质疑,其中有首诗是这么评论说---”
冯义兴再次转身在黑板上书写道:“
万钧风暴扫斯文,翻多悔恨几代人?
抵死空迷旧时路,烂柯不复醒后身。
一片乡心携痴愿,信口强辞断梦魂。
前朝直笔随逝水,缄口犹恐玉石焚。”
待他写完,人群里不知道是哪个学生问道:“那冯老师,您讲这些,是要我们学陈寅恪的风骨,还是告诫我们不听话就死路一条?”
稀稀落落的一阵笑声,更多的是紧盯着冯义兴、等待回答的目光。他低垂下的眼帘半晌没有抬起,似乎很长时间以后,才指了指身后的板书,说:“惭愧,我就是一个无法抗争的臭皮囊、懦夫,缄口犹恐玉石焚,大家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吧,我没有教唆大家的想法。好,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每节课我都会先告诉大家需要记住的重点内容,不管怎样,考试大家必须过,否则没有毕业证,哪怕诸位专业课门门满分,也是白费,这就是政治在这个国家的地位,所以同学们也别太轻视我这个课。另外,除了必要的知识点,我会再讲些各种制度由来的历史原因,让同学们不是只听这门课所要求记住的内容来应考,而是能够真正明白一点,为什么欧美和日本会最终选择民主制度,走上发达国家行列,国民达到贫富相对均匀的合理状态,而中国又为什么是几千年以来,只有一种制度,就是中央集权的专制制度,哦,当然,我必须说现在的制度是跨越性的,非常先进的,也是最合理、最适合中国国情的。总而言之吧,还是希望大家花了这将近一个小时,能学到正确的知识,不是再被误导一回,也不是白白浪费时间才好。”
下面的议论声音逐渐由小变大,进而教室完全处在了几十名学生顾我忘他的相互交谈气氛中。如今想来,觉的再平常不过了,1989年的中国,不到10年的所谓开放,仅仅是打开门缝向世界窥伺的程度,惊异、反感、戒备、抵制,或是艳羡、嫉妒之心充溢普通社会,而严加防范、极尽诋毁,都还是那个年代官方的宣传主调,虽然这些方式与现在区别不大,但民众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则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接受了6年中学政治教育,我们虽然不是又红又专,却也加入了49年以后正统思想传承者的行列。当红领巾戴上时,我小学三年级刚刚毕业。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般,记忆鲜明。我在红旗下接受高年级少先队员授予鲜红领巾的一刻,心中只有骄傲和自豪---那时候可没有90年代后,入学就是少先队员的现象, 差不多只有三好学生才能被考虑允许加入少先队,而有资格戴着红领巾上下学,简直称得上是一种身份象征。
几年后,当艳羡地看着初中同学开始零零星星得以入团时,我也暗下决心,要赶超他们的学习成绩,早日成为团队的光荣一员,虽然这样高尚单纯的梦想,在高中时有了变化,思想深处却远远没有今天冯义兴讲话来得振聋发聩。对于高三政治课的畏惧而不想再上一年补习班,我不得不承认是懒于复习许多门功课的心理在起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