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整整一年我都是蜗居在一个叫槐泗的小镇写字,其实那个时候我刚刚和女朋友分手,根本找不到任何灵感,只是整夜整夜的做恶梦,常常是一个穿了白色婚纱的女人,光了脚在车流汹涌的汶河路狂奔,我总是想努力看清她的脸,可是梦了整整一个世纪末,我能记得的还只是她及肩的发,只是发的颜色在每个夜不停的变幻,情人节是玫瑰色的,感恩节是深咖啡色的,平安夜是浅紫色的,而圣诞节却又是海蓝色的。
汶河路的最南端是苏北医院,我从前女朋友工作的地方,汶河路的最北端是一家来自台北的影楼上花轿,从苏北医院到上花轿一定会经过斗南村,就像从上花轿到苏北医院一定要经过BCC一样,第一次见我女朋友的时候,我就是在斗南村买的香水百合,然后穿过汶河路,在BCC的吧台对面的高椅上等她,我有预感她会迟到,果然。我一个人玩司诺克,进最后一个球的时候,她在我身后鼓掌,然后将朗姆汽酒瓶口的那片橙塞进我嘴里。很酸。
到岁末的时候,稿费已无法维持我的生活了,我很怀恋印石的手磨咖啡和黑牛排,我吃牛排三成熟就可以了,就像我喝咖啡不需要加奶和方糖一样,我喜欢原始的味道,我是一个疯狂念旧的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病态,我一直保存着一叠22路的公车月票,也一直感动着这样一句话:下一站,苏北医院。最后一次听这句话的时候,车没有到苏北医院就翻了。还好我没有事,我真的没有一点事,在进手术室之前,我一直微笑着对女朋友强调,手术结束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一直到现在。
冰箱里只乘下最后一杯泡面的时候,我决定去计程车公司上班,开一辆95年的夏利,我一直在想这辆车如果可以过得了今年的年审,我就一辈子都不再想以前的女朋友了,年审过得很顺利,但我却依然想她,其实我是一个很不守诺言的人,我过要过她幸福,给她快乐,给她汽车,房子,存款,可是我能给她的也就是偶尔的一张稿费单。
我每天午夜12点收工,从市区到槐泗会经过茅山坟场,我以前做常常会梦见这里,我是个怕黑的男人,这个时候我会找一盘翻版的麦克,杰克逊的卡带,把音量调到最大,第一次见女朋友的时候,BCC的DJ就有放这段音乐,我看见很多人都在弹簧地板上拼命是甩头发,玫瑰色的,深咖啡色的,浅紫色的,海蓝色的……
2001年1月16日,我第一次拿薪水,很晚的时候我去了印石,我第一次吃全熟的牛排,第一次喝加了奶和方糖的咖啡,我决定去习惯一种生活,就像一种没有她的生活已经习惯了我一样,其实我也该兑现一次我的诺言了,我决定忘记她,就像放弃写字而去开计程车一样的忘记她。
离开市区的时候我开始想,我一定要在到达槐泗之前忘记她,忘记她。经过茅山的时候我习惯的放了麦克,杰克逊的卡带,一个穿了白色婚纱,光了脚的女人在我车前面一直的狂奔,梦一样。车开过她身旁的时候我看清了她的脸,是她。
我送她去苏北医院,她的同事告诉我一年前我做截肢手术的时候大出血,血库里没有我要的B型血,刚刚好她是,验血的时候才知道,她有血癌。后来她偷偷离开了我,她整天穿着那件说是你最喜欢的白色婚纱在茅山坟场里寻找,她说看看自己的坟前有没有一束香水百合。
我习惯的拍拍了自己的右腿,这条假肢一直是我错怪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