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穿过那条街的时候,是7月14日的下午,阳光干净而明亮的在身后洒落,我看见对面街的那个男人一直在朝我微笑。后来,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
以后的日子我便一直住在苏北医院6号楼19病区,街对面的那个男人整日整日的陪着我,却不言语。那个时候我很累,累得懒得去知道他是谁,他应该叫什么名字。我觉得自己就像屋角那些久不见阳光的深蓝色植物一样。就快萎了。
除了这个男人,再也没有人来医院看过我。我总觉得我应该记起点什么,于是我便拼命去努力回忆过去。而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女人。男人总爱临窗站着,阳光是斜着的,我便看不清他的脸和他的眼睛。但我却可以感觉那是忧郁的,像是一尾游在深海的淡水鱼。
我的医生是一个叫周远的男人,很短的发,很温柔的眼神。他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三上班,帮我换额上的绷带。他的声音让人感觉很远,有些模糊。每次听到他在回廊里的脚步和咳嗽,我便知道他要来了,于是我就会削一只梨,然后微笑着递给他。
对面街的那个男人总是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和周远,当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便回头久久的看着窗外。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绿色植物,男人常常推我去那里散步。他喜欢把我的手指放在他的掌心,很温暖的感觉。也不记得是哪次散步的时候了,他说他叫成,还给拿了很多黯了色的相片给我看,他说相片里其中一个女人就是我,我的名字叫杨桃。我仔细去看时,才知道相片里的女人早已模糊了。我茫然。
周远对我说爱的时候,不是星期一,也不是星期三。他轻轻捧着我的脸,我以为他会给我换绷带。而他只是要我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他便吻了我。再后来,周远的每个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是上班的,我开始渴望听他在回廊里的脚步和咳嗽。成便不再给我买梨。
最后一次见成的时候,我看见他眼角有淡淡的淤青。他把很多封用薄绸扎着的信放在我的枕边。然后微笑着看我。他扣门的刹那,薄绸蓦然的断了,淡蓝色的信页散落一地。我努力爬起来去看窗外,阳光干净而明亮的洒落在我的脸上,我看见窗外大片大片的绿色植物和成的背影。
和周远在一起的日子,我是快乐的,于是能不能够想起过去,对我来说,便不觉得重要了。我对周远说,我可以出院了,我愿意做一个没有过去的女人。我搬去周远的宿舍住,除了星期一和星期三,他都是整日整日陪着我的。我便学着给他煮菜,褒汤。他总微笑的说我傻,然后吻我的额,或是耳垂。
星期一和星期三周远不在的时候,我便翻看成留给我的信,都是一个女人写给一个男人的,可以知道女人是很爱很爱这个男人的。就像我深爱着周远一样。我不知道这些信是不是我的过去,而成是不是我曾经的周远,每次当我努力去想这些的时候,我的头便会很疼,需要服用大量的安定。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尾游在深海的淡水鱼,我不知道自己从前是如何呼吸的。
到第二年的时候,我煮菜和褒汤便都很棒了。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三周远不回来吃饭。去吃食堂,或是去医院附近的KFC叫便当。他笑着说,星期一和星期三是他消耗卡路里的日子。我拼命的捶他,踮着脚弄乱他的发,然后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三便褒了汤装在保温筒里送到6号楼19病区。
七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三,周远已经在医院门口等我了,隔着街,他一直在朝我微笑。当我冲过去的时候,一辆货柜车从我面前擦过去。周远忙跑过来,问我有没有事,我说没有,但是我可以想起过去了。我问起成。
再看那些信的时候,我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成是我恋爱了四年的男友,四年里他每天都会来接我下班。就在我们打算结婚的时候,我出了车祸,便在那场车祸里失去了27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