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名字听起来很一般啊。”
堂堂首都大学政法系高材生,如果从事法律行业,或者刑侦工作,那么凭借他两本颇有名气的书,可以想象得到,无论谁都无法阻止他成为大师级的人物。
前途如此光明的人,偏偏要去当什么作家,出的几本小说还不温不火,这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人生出现了重大挫折,王文觉得这人肯定属于前者。
直到王文坐在车上,决定去找苏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查不出案子,不是无能吗,然后再去找苏晨这个脑子有病的查案子,不是无能加脑子有病。
“对了,见到苏晨的时候,一定要叫他苏先生,他不喜欢人家直接叫他名字。”
江镇在车上郑重其事地提醒王文,王文看着江镇严肃的神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才点了点头,像个怨妇一样启动了车子,谁叫她有求于人。
经过江镇的打听,苏晨住在LC区里面。LC区的交通设施已经有些老旧,道路也很难改造。很多房子都是七十年代的古物,实小弄就是其中的一栋。当时的建筑可比不得现在,楼道里连个电梯都没有。
。
随着生活越来越好,老小区的人基本上家家都有车,又不像浣纱镇那样全部搬了出去,这里基本上还算市区,整个LC区都堵得很,别说停车的地方了。
王文和江镇两人被堵在了LC区的中段,进又进不去,出也出不来。
“晦气!”
王文按了一阵方向盘,前面车还是纹丝不动,不得不停下来。
砰,谁知道这个时候旁边的弄堂里一辆自行车窜了出来,这辆自行车看上去很老旧,款式还是二十六寸的凤凰牌,整辆车上下除了铃不响,其它地方没一处不响的。这辆车似乎也没有刹车,一个看起来留着披肩长发,络腮胡子,带着一副圆框眼镜,穿着一件心领毛衣和白衬衫的男人晃晃悠悠地撞到了王文的车上。
这事儿仿佛给王文不怎么愉快的心头撒了一把盐。王文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转了个车头,从容地路过王文的窗口,挤进人群消失不见了。谁说汽车比自行车快,等王文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想追也追不上,人早跑得没影了。
王文的车是BJ吉普的越野车,前后都有保险杠,王文还特意加固过,有几次跟罪犯的车对撞都安然无恙,偏偏被一辆破自行车破了相。下车来看着后门上瘪进去的一大块,仿佛心被人割了一块似的。
“节哀顺变!”
江镇有些同情地说道,这找人陪肯定是找不到了,就算找到,骑一辆破自行车的你期望人家赔你什么。
“王八蛋,不要让我逮着他,逮着他非把他的自行车拆了,叫他天天走路,骑个自行车都骑不好,要是开车还不天天撞死人。”
王文眼看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将车子停在了路边人行道上,反正到实小弄还有五分多钟的路程,走路也不会太远。
整个实小弄的住宅小区全部都是四层的小楼,屋顶还是青黑色的洋瓦,墙面重新刷了一层白石灰,有些旧屋换新颜的感觉,唯有阳台上那些破旧的水泥栏杆还是陈旧得不再改变,反而显得格外突兀。
“你知道苏先生住哪里吗?”
王文找了一个小区门路口出来的老人问道,老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公园,公园看上去不大,葱葱郁郁的,似乎有很多人在那里晨练。
王文跟江镇一起来到老人所指的公园,里面的老人分成了好几批。
下棋的人倒是很好找,在中央的一棵大榕树下,一老一少两个人在石台上对弈,旁边还围着一圈看棋的人。棋盘上黑白二子犬牙交错,态势不是十分明朗,看起来似乎是黑子多一些,有些优势。
王文和江镇拉挤进了人墙,看清了下棋人的脸,那人留着长发和络腮胡子,而且穿着一件心领毛线衫和……不就是那个骑着自行车撞她的人么。
王文看到撞坏自己爱车的凶手,就要上去和他理论,谁想被江镇一把拉住,江镇给她使了个颜色,他们要找的人不就是苏晨么,王文怎么能因为一辆车就跟他翻脸,还想不想求人办事了。王文脸看上去黑黑得,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不好意思,又赢了。”
苏先生开心地拍着大腿,仿佛为今天不用花钱吃早饭而开心至极,下棋总得有点彩头。
“不用了,这顿早饭我们来请苏先生。”
王文来到苏晨的面前,装出一副笑眯眯地样子。苏先生看到人群之中说话的王文,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苦笑道:“这个,虽然我刚才赶路的时候撞了你的车,但你们也不要紧追着我不放吧,你开那么好的车,也不像是没钱的人,修个车又不要多少钱,怎么小气巴拉的。”
“你说谁小气巴拉的?”王文顿时瞪着双眼,死死地看着他,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打一顿,在他看来,这种男人就是欠收拾,“撞人家车还撞出理来了。”
苏晨退出了人群,站在公园的门口,指了指公园外狭窄的道路.
“因为这里的道路非常狭窄,因此交警大队在街道的外面竖了一个禁令标志,非小区的车子在早上九点之前是禁止在那段路上行驶的,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车牌好像不是本市的吧,这样说的话,那么你是违反禁令标志在先,我撞坏你车在后,所以按照规定来说,我是不需要赔偿的。”
王文冷笑一下,这人跟他谈起法律来了,首都大学政法系毕业的高材生,竟然为了逃脱责任,拿起法律武器攻击她这个警察。
“那可不一定,我看苏先生的自行车已经很旧了,怎么还在骑,应该是没有在交警队登记的报废车辆吧,按照法律规定,报废车辆是不能上路的。那么苏先生,你骑着一辆报废车撞了我有登记,有保险的车,你说是私了还是公了呢?”
苏先生脸色一变,怒道:“你叫交警来,他一看你车牌,就知道你是刑警队长,还不偏着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刑警队长的?”这回轮到王文震惊了。
“杀过人的警察和没杀过人的警察眼神是不一样的,而且你衣服太紧了,后腰的手枪已经凸出来,而且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不要忘了我原来是干什么的,虽然没在这个行业混,但在江仓还是有很多政法界的朋友,我的那些朋友跟我提起过你。你的过去让我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的话,希望能给我讲讲你的经历,这将会是我写作很好的素材。”
“对不起,我并不想对任何人提起我的过去。”
在警局里,大家都知道王文是重伤退下来的,而且快三十岁了仍然单身,之中要是没什么故事,肯定没人信。所以警局里的同事谁都不会提起王文的过去,算是对这个刑警队长的一种尊重。
“其实那都是误会,我们这次来找苏先生,主要是知道苏先生在刑侦方面的能力,想要请苏先生帮忙破案。”
江镇看局面没有闹得太僵,所以急忙出来打圆场。
“到我家来吧。”
苏先生的家在最东边的一幢楼里,楼道里黑漆漆的,只安装了一盏四十瓦左右的白炽灯,王文随着苏先生来到三楼,苏先生打开防盗门,将两人请到屋内。
出于对这个刑侦强人、烂作家的好奇,王文习惯性地细细打量起他的屋子。屋里的家具都是九十年代的东西,红漆的茶几,上面还有一块蕾丝的桌布,一台老式的盒子彩电,黑皮的沙发,沙发旁还有一台固定电话。在接近阳台的地方,是一扇不锈钢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苏先生这些年摆弄的花花草草,似乎他这些年都将精力花在了草木上。
苏先生请王文和江镇坐下,然后从热水瓶里倒了两杯开水,也没问他们要什么饮料,估计是他家只有开水。
“浣纱镇的杀人案我也听说了,但是你们为什么来找我。说句不好听的话,王文警官,查案那是你的职责,不是我的职责,如果你查不出来,那是你的无能,你可以找市局的同志帮忙。”
苏晨的话简直就像是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王文的耳朵,让她不怎么好的脾气临近将要崩溃的边缘。
“这件案子发生在江仓,所以我们要把影响控制在江仓,如果市局的人接手,那么影响就不仅仅是在江仓了,这是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如果苏先生肯帮忙的话,那么到时候上面肯定会拨下一定的奖励,奖励可以都归你。”
“王警官,我想你搞错了我们之间谈话的方法,如果我真的在意钱的话,那么我毕业后会当一个律师,相信你对于律师应该很了解,尤其是经济方面的律师,我觉得你还是请市局出面会比较好,这个案子,以你的能力,恐怕很难破。”
苏先生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来一袋话梅,袋子里像霜一样雪白,一看就是盐津口味。他从袋子里拿出来两枚放在了王文的杯子里,又取了两枚放在江镇的杯子里,而在自己的杯子里放了四枚,似乎对这个话梅茶比较偏爱。
王文承认这个古怪的人的确有本事,至少在谈话上,王文处处被他压制,这种压制她只在以前的未婚夫身上感受过。
“但是你明明有能力去查出凶手,为什么要让凶手逍遥法外,你要知道,这次的凶杀案不同以往,凶手很可能再次作案,而且根据现场收集到的可怜证据显示,凶手是一个拥有丰富刑侦经验的人,他懂得很多反侦察技术,能够轻而易举地避开我们的视线,让这样一个危险的人待在江仓,随时可能威胁你身边的人,你安心吗?”
苏晨的手抖了一下,似乎王文的话对他有很大的触动。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
“王警官,不是我帮不上忙,而是我不想帮,对于我来说,江仓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如果一两次伤害能够让江仓的人醒过来,那么我觉得是值得的,江仓需要改变。”
“那算我看错人了。对不起苏先生,恕我不能赞同你的观点,我们警察的职责就是将每一个凶手绳之以法,不管江仓的人是否能变得更好,我必须要尽我的权利去挽救每一个人。今天冒昧来打扰,对不起了,告辞。”
“恕不远送。”
说是不远送,但是苏先生还是将王文和江镇送到了小区的路口,王文的车就停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