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上苍有感,天英氏冬猎祭奠后一天,寒气南袭,天降瑞雪,大雪纷飞,苍林冰封。
原本是好事,深冬腊月的大雪,可以让干旱的土地得于滋润,可是蒙王两族冬猎尚未回归,让村民担心不已,两族老族长清晨起来就派人前去接应,这样的大雪天恐怕两支队伍怕也正往回赶。
天英一族堂兄几人没管天气如何正忙着腌肉,大祖立了一个大牌坊,把剔光了肉的野牛头颅钉在上面,野牛皮可是上好的上好的皮子,制成鞭子,上山绑个柴火、捆个车,用个七八年也未必会起毛,可是堂兄几人这次谁也没贪,商量着把它打练成软鞭,算是叔伯几人送个侄儿的生日礼物。
老二过来三弟家送羚羊角时,两个侄儿早就练武去了,受人赞扬的天英纵横,今日练武更加起劲,天英海洋还在为没能和哥哥一起去冬猎愤愤不已。诗仙剑教他莽山靠锻炼皮肉,他为发泄不快,把老松树撞得积雪纷落,哥哥沉溺于鞭法苦练中;二狗哥随蒙氏族人去打猎,还为归来;诗仙剑在看飞雕送来的鬼谷书信,压根就没人管他,这让小家伙更加愤然,拿起大铁棍把旁边的大石头敲得碎石纷飞。开始用的是木棍,现在木棍在他手中,已经使用不上几天,铁棍是用去年哥哥打猎攒下的毛皮换来的,请村里铁匠专门打造。
“咦,不妙!”低头看信的诗仙剑忽然说了一句。
“师兄发什么了什么事?”天英纵横从树顶跳下问道。
“象山有一人来,肩头中箭。”诗仙剑收好书信,再转眼已把那人带至山顶,大雪改变了原有的轨迹,在空中留下长长空道!
兄弟两人看着天落山顶多出来的一人,对诗仙剑的功法超然早,已习以为常,没有大惊小怪。“大猛叔,你这是怎么了?”天英纵横上前问道,此时天英纵横口中的大猛叔,肩头插着根长箭,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血水冰冻染红了衣服。
天英海洋扯开小嗓子在山顶喊道:“姓蒙的,大猛叔要挂了,快来人啊!”
山下蒙氏村民听见这声喊叫,心急火燎地赶来,村子里面一下炸开了锅,天英欲翔也和二哥拿了药箱赶紧出门。
大猛叔,没有回答他,而是连忙向诗仙剑跪下去,即使跪着也是摇摇欲坠的,虚弱不堪地哭诉道:“前辈!师傅!求求你救救我们蒙氏族人,我们遇见了土匪,现在被围在山上、、、、、、”,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就昏厥过去了!
诗仙剑扶住将将要倒下汉子,任由边上的师弟怎么叫喊都没了反应。
“别叫了,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你带上小白龙沿着象山往北去,我跟你们村的人说一声便赶来!”
小白龙摇身变大,天英纵横伏身跃起,稳稳坐住,双手紧紧抓住那还不像龙角的蛟角,飞扬而去。小白龙自从上次驮他回来,便让他骑了,也算是受一次重伤之后的福利,闲来无事他也会骑着小白龙,到附近的大山中转悠一圈,如今早已轻车熟路,只是小白龙一直没让天英海洋触碰,两兄弟待遇截然不同。
跌怕滚打赶来的蒙氏族人,被眼前情形吓坏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独他一人回来?其他人呢!”猎守队留在家中的妇人,早就瘫软在山阶上,哭作一团,还是老族长沉得住气,赶紧上去问缘由,消息传开,人人悲戚担忧。
诗仙剑让天英欲翔赶紧叫人抬回家中治疗,又安抚了蒙氏族人几句,腾天而去。老族大声呵斥才震住人心,赶紧叫人去去王氏、天英两族族长前来相协相助,大雪天原本凌冽的空气倍加凝重。
中原乱战廿百年,赢秦、燕辽、渤阳、后周、南楚、南越、东陵七国战火弥漫,平头百姓或北移或西迁,流离失所、但求苟活!西徙而来的流民,能走到蛮荒古地者多是九死一生,这些流民到了南荒既无银两,也无田产,更没有亲戚府宅,流民为了活下去,成为山贼、土匪是自然而然、无可奈何之事!
诗仙剑南下灵水的路上,见过数百伙大马匪,四五人的小众山贼更是不计其数。
从天下来看他们背井离乡、家人失散是受害之人,但是到了南荒拦路抢劫又是为害之人!诗仙剑没有大开杀戒,人心善恶,难于在一剑之下断人好坏,取人性命!可怜之人作恶必有缘由,可恨之人为恶未必本心,在诗仙剑想来:以好人坏人去区分天下百姓,太过简拙!
掠过群山,丛林尾后。天英纵横密切注视着下方,大雪早就掩盖了大猛叔的印迹,他只能按照师兄的提示,一路向北找去,大雪纷飞他能看出去的也不远,小白龙都是按照他的意思贴着山脊飞行。
足足飞了一个时辰,天英纵横才找到被围在石崖上的蒙氏族人,近百人被围困在石山上,面如死灰!要不是这山四面悬崖易守难攻,恐怕双方早就杀的你死我活,蒙氏族人持长枪结阵堵住上山之路,山下数百马贼除了将此山团团围住,也暂无其他良策。
僵持双方,山上蒙氏族人马匹猎物尽失,干粮所剩无几,饥寒交迫,很多人身上都挂了彩;山贼虽然人多势众、补给充足,但几次强行攻山也损失惨重,山坡上几个脑袋被砸开花的山贼安静得躺着。
“小白龙那边,快下去!”天英纵横催促道。
“上山的人给我听好了,马上给老子尽早滚下来,还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山贼头领满腔恶气无处发泄,他不得不感叹:他奶奶的,秋天抢粮屠了一村子男女老少,也没有今天损失惨重,还是快马偷袭。那个村子来的畜生,长枪结阵比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还厉害,要不是这些人束手束脚不敢痛下杀手,我们损失会更惨。
手下一马前卒递来酒囊:“大哥何必跟他们废话,先喝口酒暖暖身子,他们猎物马匹都在我们手里,困他们两三天,到时候上去一刀一个,还愁不能给咱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狗日的土匪,操你的嘴,有种你上来,老子让你一只手!”蒙氏族人不知道谁回应道。
白龙落在半山,重新缩小停在天英纵横的肩头,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死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强呼了一口寒气,稍作镇定,蒙氏众人议论纷纷,“这不是村里教书先生家的儿子吗,这两年一直跟着剑客学武,他怎么来了!来个小屁孩顶什么用啊!”众人心里迟疑不定,不过稍微细想,虽然来的是一个小孩,但也说明村里已经知道消息,大部队肯定正在赶来的路上,也就稍微松了一口气。
“二狗,二狗!谁看见蒙二狗了?”大家指了指山石后面,有十多个重伤之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大家对于他肩头上那似蛇非蛇的怪物很害怕,比害怕下面的山贼还怕,纷纷让开了道。
二狗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叫喊,用瘦弱的身子扶着一位身受重伤的男子,“大牛哥,你坚持住,土匪一时半会儿攻不上来,大猛叔他们几个突围出去叫人了。”
“行了傻小子别哭哭啼啼的,咱们蒙家的男人向来是流血不流泪。”
“大牛哥,你何必冒死救我?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怎么像婶娘交代。”
“你啊你,五祖爷死的早,你爹、你叔和你哥又跟着走了,还好留下你这根独苗,我不救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们这支断子绝孙!就算我有个三长两短,家里还有兄弟可以照顾老爹老娘,你忍心你死后看着你娘孤苦无依!以后切记不可以轻言生死!”
本来族人是不让二狗跟着来的,山高路远一个小孩子家能帮上什么,只是小家伙倔强得很,怎么劝说他都是沉默以对,族人无奈的是二狗的母亲也跟着瞎起哄,并不反对孩子上山冬猎,只是恳求大家代为照顾。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二狗还在母亲肚子里便没了顶天立地的父亲,且不去说受不受人欺负,他从小自尊心便强于别家小孩,嗟来之食他吃起来总不是那么爽口,这些母亲自然看在眼中,他想上山打猎,他想用自己的努力,为相依为命的娘亲带些猎物回来,可以在新年夜如其他家那样,敞开肚皮吃他个走不动路,而且他相信跟着诗仙剑前辈学了一年枪法,他有那个能力和责任成个这个两口之家的顶梁柱。
“二狗!二狗!”天英纵横拍了拍他的肩膀。
“纵横哥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蒙二狗这才反应过来。
天英纵横指了指肩膀上的小白龙:“喏,小白带我来的,其他人可能已经在路上了,大牛哥这是怎么受的伤?”
围在边上的族人听见这句话,稍微放松的心又悬了起来,村里救援的人这才上路,远水救不了近火,山下的山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攻上来。
“大牛哥这是为了救我,被山贼头目一枪划开了背脊、、、、、、”说着说着泪水又在眼中打转,不过这一次他拼命地咬住牙,没让眼泪流下来。
“二狗放心,大哥这就下去替你报仇,他娘的狗屎玩意,敢欺负到咱们灵水村的头上!”天英纵横原本还想加一句:活得不耐烦了!可是想想自己可不敢杀人,便忍了回去。
蒙氏族人相当无语,咱们这么多五尺大汉都被围在山上,你个小屁孩乱充什么好汉!山下那可是数百杀人不眨眼的悍匪。
天英纵横敢如此大放厥词,也是在内心盘算过的,师兄说随后赶来,以师兄的身法武功,恐怕还在自己和小白龙之前就已赶到了此处,他不现身必然是想让自己借此机会历练一番,自己也乐得狐假虎威、抖一抖威风,将来传到江湖上,那就是自己一人独占数百悍匪,再者说就算师兄不出手,自己肩头上的小白龙也不是吃素的。
他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走到石崖前,装腔作势的大喊到:“山下毛贼可敢和小爷单挑一番、、、、、、”其实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毕竟第一次和别人交手,他想把书上那么豪言壮语搬两句出来,可是平时过目记半,此时却因为紧张什么都念叨不出来。
蒙家猎守队长见这小家伙来真的,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赶紧出声阻挡:“回来!”可是那小家伙已经踩踏山石,飞奔而下,身手矫健。
山下悍匪,本来还想耻笑那个不知天道地厚脖子软的小屁孩一番,却见到那人如雪豹一般冲了下来,如此小孩山贼头领自然懒得动手,马前卒提着血刀,大摇大摆迎了上去,三十步、二十步,当两人相距十步时,马前卒还没看清小屁孩的武器,他心里还在纳闷这个是来送死的吗!
等他看清时已经迟了,十步鞭出,天英纵横借奔勇之势,长鞭拖地甩出,顺着雪地快速划过,下一刹那铁锥受力飞起,穿透了马前卒握刀的手臂,毕其功于一役,先声夺人,收势停身,越过躺在地上马前卒的头顶,山上山下众人皆目顿口呆,期待中的大战三十回合没有发生,期待中小孩被一刀砍死也没有看到。
别人不知道,树林中隐藏的诗仙剑却心如明镜,若是再晚一步出鞭,那铁锥穿透的必然是喉咙而非手臂,只是从来没有杀过人的小师弟,终究还是个孩子,狠不下心痛下杀手,诗仙剑摇了摇头,有点点了头,不知道是在暗叹师弟太过心慈手软,还是在赞扬师弟秉性善良。
天地寂静任由大雪纷飞,蒙氏族人下一刻爆发出狂热的欢呼。
“拿我长枪来!”山贼头领愤然到,天英纵横收敛了一下兴奋、激动、害怕的心神,又一人杀了过来。
奔跑而来的山贼头领高高跃起,双手举枪过头顶,悍然砸下,他也想一击杀敌,断了山上围困之人的念想,长枪狠狠砸入雪中,一声闷响可见这一枪的力道,然而并没砸中人,天英纵横起身后闪多了过去,银枪铺面而来的寒气,还是让他小脸生疼,他握紧长鞭,此战切不可大意。
时唯年少,彼为悍匪,你来我往,会武雪天。枪端飞舞翻腾、上下齐攻;天英纵横腾挪飞,左右闪避,一个势大力沉,一个身法诡异多变。鞭法少有磕挡防守招式,除了进攻便只能闪避,可这样一味躲闪让他很是憋屈,看的蒙氏族人提心吊胆、手心冒汗,众山贼则大声叫“好!”。
银枪横扫而来,画了个半圆,天英纵横跳起躲过,山贼头领终于露出破绽,长鞭飞舞迎面而去,长枪回收挡住铁锥;鞭影遂变,由直刺变横扫,向着侧身腰盘而去,立枪想挡住,可是挡住的只是鞭身,铁锥去势未变,受阻反倒加急了三分,如毒蛇之口刺破衣服,在山贼头领后腰留下了血洞。
天英纵横没有借机杀敌,而是收回长鞭调息,大战三十余回合,他早已经大汗淋漓,最后一击更是拼尽了全力,大口唤起,不断换出胸腔内的浊气。
“小兔崽子,我今天要撕了你!”受伤恼怒的山贼首领大叫道。
“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放狠话能杀人的话,小爷能杀了你们全部。”从小打架不行的天英纵横,却从来不没输过嘴上功夫。
银枪再来,招招想致人性命,天英纵横拉开距离挥舞长鞭,根本不让他近身,长鞭优势尽情发挥,山贼头领身上的伤不断增加,虽然不足于致命,但也不好受,枪法越来越乱,一个斜穿没有建功,反倒把枪头深深插进雪地里,天英纵横舍身踏枪而上,虚踢一脚,骗过临危抓来双脚,凌空飞跃的瞬间甩长鞭,缠住脖颈,借助下坠之力,把山贼头领拉翻在地。
土匪不明白为何占尽上风的头领,为何会被放翻在地,抽出马刀快速包围了过来,山上的众人还在错愕,此刻赶来救援已经来不及,着急的叫着“快跑,快跑!”,大家都忽略一直漂浮空中的小白龙,猛然变大横扫一片,积雪乱飞、人仰马翻。
飞雪落尽,大家才看清眼前的怪物,比雪还白,张开血盆大口,天英纵横紧张的等着看小白吃人,口下的山贼吓得屎尿俱下,小白龙流了那人一身口水,却没有杀人。
天英纵横在想:小白不会是和自己一样是个没杀过人的雏吧!要么就是嫌弃那人脏了。
“纵横哥,小心身后!”二狗子在山上喊道,其他看见的蒙氏猎守也连忙出声,可是还是迟了。土匪头领趁机扑倒了天英纵横,匕首直指喉咙,龙啸山林除了震落树梢的积雪,无济于事,大白龙不敢动弹,生怕匕首会再进一分。
尸首分离,热血喷涌,血溅五尺!
天英纵横满身是血,只不过都不是他的,没有再做过多杀戮,诗仙剑就此离去,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甚至站在边上的天英纵横都不确定师兄到底出剑了没有。
“在敌人未完全丧失战斗力之前放松,你有多少条命这个江湖就能吞噬多少!”远方悠悠传来师兄的告诫,如在耳边响起,震动却仿佛在心间!
天英纵横在害怕,既为自己差点丧命而害怕,也为身后已死之人之死害怕!跪在血雪之中,任由身体颤抖,二狗扶住他不知该该说什么,陷入了对族人的悲痛中。
一众土匪早就丢盔弃甲化作猢狲散,蒙氏族人简易地搭了些雪橇,把受伤和已死的族人拉回村里,土匪的马匹、武器也尽皆收拢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