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几人吃完饭,那东家老太太一过来看时便眉头皱了起来,不芦叫道:“我来会钞,还要麻烦再卖个食盒给我。”老太太可不管这么多,张嘴就开始骂:“知道你有钱,就来糟蹋东西了,每样都还剩小半碗,便是我家孙子也不会吃得这般抛洒,我这里没食盒卖给你这吃刁嘴的富家狗。”
济公一听也楞了,哪见过来吃饭的没吃完还被骂呢,只见不芦也不发怒,只笑道:“老婆婆确是误会我等了,做得这么好的菜,怎么会舍得就不要了,我不就是想着您的手艺这么非凡,我想买个食盒把剩下的装了,晚上再吃。我住在城外,可不能经常来关顾您这,所以就想带点回去,您说这种好菜肴都随便抛洒的话,我还算个人么?”
那老太一想也是,她不是先要了个食盒了么,的确是要装回去的,只是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做,所以没想到,这下心里气就消了,也不再骂三人,低头道了歉,好生说道:“是老婆子没转过弯来,当不得这位娘子夸奖。”不芦会了钞,又问了老太太一些手艺上的关键,少不得夸了老太几句,只把老太逗得眉开眼笑,送几人出去,走了几步,那陈三道:“我替娘子拿了食盒罢,下午如果晒多了容易坏掉,所以也没见谁爱装回去吃的,说来也奇,我这么多年来,倒第一次见老太对人这般客气呢。”不芦笑道:“那老太亦是直肠人,见不得自己做的被别人浪费,但就她那手艺也确实当得起这份怜惜,我问了几个做菜的问题,她也教了些关键,吃这顿饭倒是耳目一新,还有所得呢,回去我做几次,难说就能比得上她啦。”陈三道:“这么说来,我也当叫着我哪口子来这里连吃带学,到时候我就有口福了。”
有陈三凑趣,几人又说又笑逛了起来,见有处街角围了许多人,三人又挤过去,原来是个算命的。不芦也从未见过算命的,兴致很高,看了一会便要撺掇济公去算一个,济公忙摇头:“我一出家人,有什么好算的,再说我也不信这个。”不芦道:“我们家乡没有算命的,如要起卜问神,多是祭祀在做,不想到大宋繁荣若此,连算命都可以到市井之间。”说完又撺掇陈三去算,说算准了由不芦来给赏钱。陈三笑道:“好教姑娘知道,这些算命先生只看人,算命估计是不会的,都是三言两语套出你的情况,然后胡说几句,我一条贱命,有什么好算的。”
不料算命先生眼睛不好,耳朵倒灵,早听见陈三说的了,也恼怒陈三坏他的生意,便对陈三说:“这位大爷请了,我本来铁口直断,不准从来就不收钱,不如就让我为大爷算一算,我不问话,只看相摸骨,若是不准,便由你拆了招牌去砸了如何?”
这一声引得好事者都围了过来,陈三略显窘迫,说道:“哪敢叫大爷啊,你可别挤兑我,我刚才说错,你是我大爷还不行么。”那算命先生得理不饶人,接着说道:“你要么与我打这赌,要么赔礼认错,我的这招牌可容不得你诋毁。”济公本想上前圆个场,不芦却好胜心强,朗声说道:“那这个赌可以打,若是你说的好,我出五两银子算替他赔礼道歉,若是说得不好,我拿了你的招牌回去引火也好。”
说定了打赌之事,那算命先生替陈三摸骨相面,不到一盏茶时间,心中已有底,对陈三说道:“你天庭平平而眉阔中缺,眼内藏是好相,但睛有浮光。鼻赤而唇薄颊陡,阴阳偏要两分,可谓欲跃冲天力不继,要享平安道中荒,说明你自幼贫穷,虽能成家,不能顶樑,好在自己踏实努力,也可享一时平静,但祸在口中,运盛时被克,有无妄灾,运差时却有绝处逢生的一线总不断绝,到老仍难维持,你手相以虎吞龙,多节不才,主成就有限,但多节也旺木相,凭手艺做木工活计可保衣食。”
一番话只唬得陈三不住点头,一时也没想通都没说过话,他如何就得知我自幼贫穷做木工活,只得说相得准。不芦却皱眉摇头,问那算命先生道:“以你所见,他这手不好,那什么样手相才是好?”算命先生道:“相书云:男手如枪,女手如姜,一生吃不尽的米饭,穿不完的衣裳。”陈三听得一愣,说道:“这么说来,我家里那口子还是个有造化的。”济公好奇问这是为何,陈三斜眼看着济公说道:“昨晚床上我家那口子嫌我不能尽兴,就打了我脸上一巴掌,到现在脸都还辣滋滋的,当是一块老姜手。”旁观众人尽皆哗然。
不芦也乐得抿嘴直笑,觉得陈三甚是直心思,心想可不能让算命的灭了他的志气,暗自计较已定。说道:“我看这相得也稀疏平常。”那算命先生隐隐有怒,说道:“我自是不敢与高人相比,但不知姑娘有何教我?”不芦道:“你道那印堂眉眼带阳气,唇薄颊陡又转阴,两分不吉利。我却看他一半脸儿阴,一半脸儿阳,阴阳两全好相貌。若是你只道满面红光是好相,一口就说定了话,那我觉得相得也忒浅薄了。”
这算命先生虽知自己是说绝对了点,这是算命讨生活的大忌。但见不芦年轻,哪里忍得住被后生这么说,当下就说道:“家雀也能樑间坐,竹节虽光肚中空。你年纪轻轻,若是说我相得不好,你可一试身手,瞧瞧你到底有何能耐?”济公劝道:“瓦罐难免井口破,将军难免马上风。谁也不一定总瞧得准,还是各退一步,休置闲气了罢。”那算命先生心中有气,只当济公也说他不准,也不愿就此罢休。
不芦见对方不肯息事,心里也有些好胜,说道:“那就献丑了,你可将你生辰、籍贯都写与我,我片刻算了告诉你,你再说准或不准。”那算命先生依言递了条子给不芦,只见不芦折了要了几根竹筹摆放了一下,又到纸上写几个字,又弄筹又写数字,如是再三,济公看得纸上写道:“天同天梁在寅申,天机巨门坐命宫,三方四正有太阴,逢遇古星为盘终。”下面又细写了:“机月同梁,古巨机格”之后又写了流年凶吉,近数十年当遇何事等十多条。一会写好了,不芦也没再看,只递给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看了前面还面有怒气,看到后来眼睛逐渐睁大,似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然后闭目半天,再睁眼看时脸色已发青,头上豆大的冷汗冒了出来。拿着纸条要来问不芦。
不芦见他要发问,忙说:“颜妥之数不可解,只能你自己看。但我是只能写,不能批的。”算命先生哑口无言,回身拆了算命旗子,交于不芦,说道:“吾乃真定府张畦,今日算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不敢轻言命数也。”不芦见他面色不好,心中想起一事也难过起来,说道:“这星命盘皆人眼观测所得,便是祖师鹧鸪氏也不敢说看清,仍有孤星无主星无法定论,只通称古星,所以难免偏差,何况人有命有运有时,谁能说一定呢,你倒不必如此消沉。”那张畦又向陈三道歉:“先前冒犯,说得夸大了一些,只是你可谨慎,当心祸从口出倒是真的。”说罢深鞠了一躬,连摊子都不顾,失魂落魄的走了。旁人皆称奇,见打赌两人都不太高兴,也不好起哄,只三三两两散开去,各怀狐疑小声议论。
陈三满怀感激,济公也惊得不敢相信,说道:“能把他吓走的,你这命算得真是稀奇。”不芦不知为何兴致却不高,只简单说了下:“都是父辈教的,也没什么用,当初我觉得好玩学了点皮毛,算算个人趋势还凑合,终是上不了台面,以往星数都是祭司用来观天下大势的,但凡占卜都要准备数月以示敬天,所写都要刻于翡翠之上,以金镶边锦缎裹存起来,如今沦落成街头算命的用法,真让人难以接受。”济公见不芦赌赛赢了但却忧郁惆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不芦说道:“今日和师父一起游玩,也颇增了些见识,我这便要回去了,改日去拜访师父,我们再找过那朱元晦。”两人郑重辞别了,约了改日再见,陈三得了赏钱也欣然而去不在话下。
济公心里也不畅快,斜眼看到街角有两人窃窃私语,之后尾随陈三而去,想必是些泼皮眼红陈三的银子,要去使些伎俩。心中瞬时高兴了起来,要偷偷戏弄这两泼皮一下,好让陈三无事到家。跟二人到了一角落处,见四处人少,运起功来快步走到二人身边,保持着一般速度并肩前行。
那两泼皮一个叫巧舌鸟,一个唤大肚兽,常一起犯案的,正走着发现身边不对,怎么多了个同伴,侧头看时,只见济公对他们一笑,眼角鱼尾纹如同俯瞰小山丘陵,生意盎然。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