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宿舍,其实就是工地上搭的简易“棚子”,全是用泡沫墙做的,工地的宿舍都在西首,整整齐齐一共八排,天水属三组,当然是第三排的房子了,一排房子有二十间房,一间十人。
方正海领着天水来到正数第四间,推门进去,里面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大概有六七个。一股汗臭味扑鼻而来,天水是过过苦日子的,这些倒算不得什么,只是这房间乱七八糟的,桌子椅子铺盖枕头狼藉不堪,天水不由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天水正四下打量,忽听得一声“天水”的叫声,天水一愣,定神一看,原来是日间带着自己上工的赵强子,在这总算认识一个熟人,天水心头一喜,道:“强子,你也住这间房?”
强子点了点头,还未说话,旁边几人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各有神色,其中一人道:“你就是赵天水?今晚独自一人将史涛那帮子弄得灰头土脸的人,就是你?”方大勇抢着说道:“就是他,他就是我天水哥。”脸上掩不住得意之情。
众人听了方大勇的话,不同得呼地一下围了上来,刚才说话的那人又道:“我叫冯长贵,不过他们都习惯叫我‘掌柜的’,天水兄弟,你真是好样的,史涛那帮子人,平日里耀武扬威,我们三组早就看不惯了,今天天水兄弟可帮兄弟们出了口恶气啊。”
天水一楞,还未回过神来,旁边几人已七嘴八舌闹开了,这个道:“天水哥真了不起,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你。”那个道:“天水哥,你练过武吧?教教我们行不行?”顿时满屋嘈杂。
天水把右手举了起来,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道:“谢谢大家这么热情,我赵天水今天初来乍到,本来不想惹事,但是也不能让人家欺负了,像史涛这种人,只要他不来惹我,我是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兄弟们,小弟只是想在这里好好工作,挣点钱养家,以后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冯长贵笑道:“天水兄弟,你放心,就凭你今晚干的事,咱们三组绝对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你,你就安心留下来吧,他史涛再厉害,也得给咱们魏爷面子。”
方正海见了这场面,对天水道:“天水啊,看来你在这很受欢迎啊,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直接来门口找我,我随时都在的。”天水笑道:“谢谢你,海叔。”方大勇不舍道:“天水哥,记得你说过要教我功夫的哦。”天水点点头,拍了拍大勇的肩膀。
方正海转身出门,刚走出去,脚步却突然定住了,对外面道:“魏头儿,你怎么来了?”屋里众人一听这话,忙齐齐围到门口,只见门口人影一闪,日间所见三组组长魏自豪走了进来,众人似乎颇为兴奋,乱七八糟的叫道:“魏头儿好。”
天水也走上前去,叫道:“魏头儿。”魏自豪满脸笑容,走上来一把握住了天水的手,道:“天水啊,好样的,晚上的事,我都听说了,不愧是我魏自豪看中的,你小子行啊,第一天来就给‘掏屎的’一个下马威。”众人听到“掏屎的”三字,一齐大笑。
天水笑道:“魏头儿,其实今天我不想惹事的,是史涛太欺负人了,我没办法才自卫的,看那史涛的样子,可能还会找天水的麻烦,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还请魏头儿想想办法。”魏自豪哈哈笑道:“你不想把事情闹大?你知道今晚的事情你闹得有多大吗?你信不信,明天就会有总公司的人下来找你?”天水一愣,道:“总公司?”
魏自豪点点头,道:“不过你不用怕,一切有我呢,你今晚所做的事,除了他二组的死党,整个工程队,恐怕都在暗中拍手称快呢。”那汉子冯长贵也道:“是啊,刚刚咱们一听到这事儿,兴奋得觉都没法睡了,天水兄弟。”说着向天水竖起了大拇指。
天水在大家钦佩的目光中,沉下气来,说道:“魏头儿,我只是想在这好好上工,挣点钱好养活家里的老母和小妹,我真的不想惹事,请魏头儿给大伙儿说一下,今晚的事,就算过去了,明天让我好好上工行吗?”
魏自豪笑道:“行行,怎么不行,不过你赵天水的名字,从明天开始,工程队里的每一个人可都知道啦,这史涛不会轻易罢手的,不过你放心,你是我三组的人,只要你呆在三组,他是不敢拿你怎么样的。”天水忙道:“谢谢魏头儿。”
魏自豪笑道:“好了,兄弟们,早点睡吧,别太兴奋了,明天还有活儿呢,天水,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天水点点头,跟着大伙儿一起把魏自豪送出门去。
但这个晚上,天水毕竟没有睡好,因为屋里还有七个人围着他问这问那,一直持续到天快亮时,众人的兴奋劲才稍微缓解了一些,还好天水是练过武的,一日一夜不睡也不拿它当回事儿,更何况他初来乍到,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挑些肥的瘦的说给他们听,倒把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这瞌睡过了头,也就不想睡了。
一夜没睡,天水却依然精神十足,天水早上起来有打拳的习惯,工地之上空旷的地方甚多,天水随便找了一处,练了两趟老和尚教的不知道什么名堂的拳,出了一身汗,顿感神清气爽,比睡了一觉还有劲头。
工地里的人陆续也都起来了,天水看看上工的时间也到了,于是还跟强子一起往老于的分队走去。强子不爱多说话,但看天水的眼神,明显和昨天不同了,天水也不在乎,还是跟昨天一样。
强子话不多,老于可是话多得要命的人,眼瞅着天水走了过来,忙迎上前叫道:“天水兄弟,你来啦,你可给咱三组二队长了脸啦,我老于脸上也有面子,哥哥今天晚上做东,请兄弟喝一顿。”天水笑道:“于队……”老于脸一沉,喝道:“老于!”
天水忙道:“老于,这顿应该由天水来请的,我初来乍到,还得请兄弟们多多关照啊。”老于双手乱摇,道:“别了,兄弟啊,你刚来,带的钱也不多,可得省着点花,这顿呢就让我老于来,等下个月发了工钱,兄弟你再请大家喝一顿不迟。”天水笑笑,只得答应了。
一天时间转眼即过,那史涛倒也没来找什么麻烦,其实天水倒不是怕史涛来找自己,只是有些担心史涛会去为难方正海和方大勇,但这一天下来,似乎没什么动静,天水心里知道,史涛不会这么就算了的,肯定会找机会再来惹事。
工地上三组的兄弟空了都一一来跟天水打过招呼,这样一来,倒使天水感觉不好意思,才来工地上一天,就这么招摇,实在不是天水的初衷,但众兄弟都这么热情,也只有尽力敷衍了。
到五点一下了工,老于便将二队的十几个人叫上,各各换了身干净衣服,浩浩荡荡出门而去,天水对这一带不熟,一切都听从老于安排。出门向东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忽然出来一个喧闹异常的街道,老于告诉天水,这里已经是长海市西郊了,他们所在的那个工地,离长海市区也不远,因此在这条街上,已经可以见到长海市的繁华。
老于将众人引到一楼前,天水抬头一看,“金湘玉”三个大字闪闪发亮,旁边冯长贵告诉天水道:“队里有一半人是HN人,这‘金湘玉’就是这里最出名的湘菜馆,我也只来过两次,看来今天老于是真高兴了,哈哈。”天水一笑,和众兄弟们上了楼。
楼上的摆设也挺具古典意味,清一色的红木桌椅,铺着蓝色花边的桌椅套,很有HN乡下那种乡村大院的感觉。众人站了两张圆桌,等坐定,两名拿着点菜器的标致女服务员站于旁边,静候众人点菜。
老于望着天水道:“天水啊,你是西边来的,应该也能吃辣的,那我就按我们老规矩点菜啦。”天水笑着点了点头。老于这便唏哩哗啦的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吩咐每个菜上两份,一桌一份,再吩咐上五箱雪花啤酒,看样子众人都有些酒量。
在众人等菜的当口,忽听得楼梯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墙角人影一闪,转出来一人,天水眼尖,一看之下,不由得感叹“冤家路窄”,那上楼来之人,正是史涛,身后熙熙攘攘,竟然一起来了二三十人。等这帮人都走进大厅,老于等人也都看到了,不由得人人脸色一变。
史涛朝里走来,不多几步便也发现了天水这一帮人,脸上神色顿时由晴转阴,但似乎又凝固了一点刚才的笑容,因此脸上便出现了一个怪异的表情,天水站起身,叫道:“涛哥,这么巧啊?”
史涛怪眼一翻,不搭理天水,对带来的众人道:“兄弟们,找位置先坐下。”又转头对天水这桌叫道:“老于!”老于虽说在私底下对史涛不满,但却不敢当面跟史涛翻脸,忙站起来笑道:“涛哥,真是巧啊,你也来这吃饭?”
史涛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老于,我可告诉你们,赵天水这小子敢跟我过不去,谁要是敢跟他称兄道弟,我史涛绝对不会放过他。”说完大摇大摆坐入对面的桌子上座,倒是真巧,正好和天水隔座相望。
老于呐呐的坐了下来,本来一桌子的谈笑风生,被这史涛硬生生的给毁了,史涛那几桌,却是大声谈笑,旁若无人。冯长贵低声对老于道:“老于,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吃吧。”
老于沉吟道:“可是菜都点好了,冷盘都已经上了,再换地方,不好吧?”天水接口道:“他们吃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我不信在这公共场合,他还敢在这儿动手不成。”老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两桌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菜陆陆续续上齐了,史涛那四桌喝酒猜拳,搞得整个大厅吵闹不堪,相比之下,天水这两桌更显得异常安静,天水万分过意不去,因为自己一人,扫了众兄弟吃饭的兴头,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将面前杯子斟满了酒,又叫服务员拿了一个杯子,也倒满了酒,天水一手一杯酒,站起身来,朝对面桌子走去,老于等都望着天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史涛也看见天水朝他走了过来,但他故意装作没看到,依旧和旁边的兄弟喝酒猜拳,大声说笑。天水端着酒走到史涛面前,右手一伸,叫道:“涛哥。”
史涛头一偏,粗声粗气的道:“干嘛?”天水陪笑道:“涛哥,昨晚的事,是小弟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喝了这一杯,当作兄弟陪罪,行不?”
史涛听到这话,猛一转头,喝道:“赵天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来羞辱我史涛吗?”天水忙道:“不不,涛哥你别误会,天水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诚心诚意地向涛哥你道歉来了。”
史涛盯着天水看了足足有十秒钟,忽然仰天打了个哈哈,道:“赵天水,我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原来也是这么一个孬种,兄弟们,看哪,我涛哥没说错吧,这个赵天水,乖乖的给我认错来啦,哈哈!”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那桌上老于忍不住叫道:“天水,你……”天水朝后摆了摆手,又向史涛道:“那么涛哥请喝了这杯酒,昨晚的事,咱们一笔勾消,如何?”史涛突然怪眼一翻,道:“赵天水,要我饶了你也可以,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说着将面前的一盘“爆炒辣子鸡”朝地上一扣,指着地上的菜道:“你给我把它吃光,我就答应从此以后不再来找你。”
此话一出,史涛的兄弟一起放声大笑,老于在天水身后颤声道:“涛哥,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吧?”史涛厉声道:“老于,这儿没你的事,你给老子闭嘴,他赵天水敢得罪我,就应该知道后果,我涛哥这是在给他机会,涛哥我可是很厚道的。”此话一出,又引来一阵大笑。
天水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暗火不由得一下子窜了上来,心想:好你个史涛,我赵天水好心好意的来求你和解,你却这样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双手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双眼直直的盯着史涛,如要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