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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11.跑路

一夜的风雪交加,让整个小镇几乎要被大雪掩埋,人们都说这场雪下的真大,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掩盖了一样,薛佳敏进了教室后发现靠近王志勇课桌的那块玻璃被打碎了,雪花从窗外飘到了他的课桌上,竟然堆起了一个雪包,坐在附近的同学过去把雪清理干净,用一块报纸将漏着风的玻璃暂时的挡住。王志勇还没有来,薛佳敏心想大约是哪个被他欺负过的学生报复他,所以敲碎了那块玻璃。王志勇向来喜欢坐在那个位置,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来是可以看着窗外神游,二来是夏天的时候方便从后门进出。那个位置是他的专用座位,不管怎么调换座位,他都不会动,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大多都是不爱学习的男生,都是他的追随者,他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两年来,这最后一排竟然就没有调换过座位。

薛佳敏坐到座位上,准备将书包塞进书桌里,不想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顶住了书包,她弯下腰往里摸了摸,摸出一盒破旧的磁带。那是一盒很旧的磁带,黑白色的封面已经斑驳不堪,陈百强似笑非笑的一张圆脸总让人感觉他温暖的像一个邻家的大哥哥,他赤裸的臂膀上有一条裂纹,这条裂纹的背后用白色胶布仔细的粘在一起,可以看出主人对着盒磁带的喜爱。她轻轻地打开磁带盒,一张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然后她看到了王志勇漂亮的钢笔字。

就是这么奇妙,像王志勇这样一个小混混,居然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他的字非常漂亮有力,且有自己的风格,只要不出去逃课,上课的时间就是他练字的时间,他一般是抄写歌词,也会抄写一些爱情小诗,他有好几个写满字的本子,漂亮的像字帖一样。这样的本子薛佳敏有一本,初中毕业后的假期里,被她作为字帖使用了很长时间。有一年学校举办书法大赛,王志勇的钢笔字通过书法老师的认可被贴到了展览区,大概是因为有老师提出了异议,他的字很快就被揭了下来,被一副来自好学生手笔的并不怎么好看的画作所代替,这件事儿让他沮丧了一阵儿,不过因为薛佳敏的一顿豆腐干儿就恢复了活力,当然这并不会影响到他对钢笔字的喜欢,因为薛佳敏告诉他,就算你的字被揭了下来,也不能掩盖它就是比那副丑陋的画作好看一千倍的现实。

“薛佳敏,我们一家人逃跑了,我不能告诉你我要去哪里,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感叹号是改的,改之前应该是一个逗号。字迹虽然有些潦草,但依旧很漂亮,他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受到了催促,所以才匆忙的将逗号改成了感叹号,又或者他想说却又不敢说,所以将逗号改成了感叹号。

逃跑了?薛佳敏有些茫然的回头看了看他的课桌,报纸被风吹得哗啦啦响,课桌的主人逃跑了,他去了哪里?昨天晚上他还和薛佳敏一起吃了很多炸豆腐干儿,氛围很欢乐,很开心,没有一点儿分别的伤感和难过,他还憧憬着他的未来,说他要当特种兵,要上战场,说的时候还激动地挥动起了拳头,做了一个经典的拳击动作。薛佳敏嘲笑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他就逃跑了?薛佳敏有些不敢相信,她又一次回头看了看王志勇的课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眼泪开始在眼里打转,可是她克制住自己不能哭。王志勇在漆黑的夜里翻过学校的围墙,打碎教室的玻璃,将破旧的磁带和他来不及说完的话放进了她的课桌,必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隐情,她又想起来前一段日子王志勇隐隐约约的和她说过他父母吵架和欠债的事儿,他说的坦然且无所谓,薛佳敏便没有太多的去关注。谁能想到昨天还在一起快乐的吃着豆腐干儿的伙伴一夜之间就逃跑了,薛佳敏多么想知道王志勇一家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到王志勇家里去看一看,她再三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们逃跑了,虽然王志勇不说,但她知道他一定希望她为他和他的家人保守秘密。

可是,这怎么能叫秘密呢?王志勇一家逃跑的事儿很快就被发现了,那些追债的人气愤的将他们家翻了个底儿朝天,把家里值钱一些的东西都带走了,米、面、油、衣柜、缝纫机等等,他们走的实在是很轻装,没有带走任何一点儿沉的东西,仔细去看的话,似乎除了随身的衣服他们什么都没有带走。他们家的玻璃被砸了,门也被卸了,屋子里一片狼藉,他心爱的字帖被扔的到处都是,那三间漂亮的砖瓦房子很快就变得没有一丝生气了。他们逃跑的事情被小镇里的人当作谈资来博取欢乐,甚至连他爸爸找的外遇是哪里的都了解的清清楚楚,故事大概是王志勇的爸爸在新疆的时候挣了很多钱,就结识了一个合作伙伴,这个合作伙伴是个并不漂亮但风姿摇曳的女人,他爸爸被这个女人迷得七荤八素的,将二十几万的贷款全部给了这个女人去进货,结果这个女人一去不复还了。王志勇的妈妈并没有因为这些烂事儿和他爸闹离婚,而是想到了一个躲避贷款的好办法,举家逃跑。

这是九十年代末,我们国家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这些不良贷款最终都成了黑账,封存不提。当年很多在银行的工作人员,利用他们所熟知的漏洞,私吞了很多国家财富,给国家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这些人如同粮仓里的老鼠,肆意的吞噬着囤积应急的粮食,恬不知耻的将国家财富归为己有,实在令人作呕!

王志勇一家人为了逃避贷款逃跑了,这样的消息让薛佳敏有些难以接受,虽然她不愿意相信,但是这就是事实,薛佳敏告诉自己王志勇一定不知道真相,如果知道真相,他一定会阻止他的父母。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张老师还特地在教室里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些和王志勇走的近的同学们也该收收心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薛佳敏一眼,让她感觉有些无地自容。班里的同学们也持续不断的讨论着这件事儿,就连那个曾经说非他不嫁的梁敏,也在课间活动期间和同学们聚在一起声讨王志勇一家的恶劣行为。薛佳敏不愿意和任何人讨论王志勇,她知道王志勇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那个时候她要亲口听他说他们一家人逃跑的原因,猜测终究是猜测,不能因为这样的猜测践踏她和王志勇之间的最美好的友情。

这场逃跑的风波很快被新的谈资所替代了。东家的娶了个傻媳妇儿,西家的娃娃看上去不太精明,谁谁谁和谁谁谁又打架了,谁谁谁和谁谁谁估计要离婚了。这一年镇里盖起了一个新的很大的宾馆,**泽轩,听名字就不太正经,据说确实也不太正经。这个宾馆盖起来不久就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镇里的女人被勒死了,据说场面很残忍,大家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渐渐的遗忘了王志勇一家人。

春天过去,夏天来临,薛佳敏参加了中考,她一个人去学校看榜,一个不前不后,不上不下的成绩晃得她眼睛生疼,她揉揉眼睛转过身来看到语文老师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说:“你这成绩考的实在不理想,我看你进不了重点班了。”薛佳敏动了动嘴唇想说我本来也不是进重点班的料,还没等她说话,语文老师便开始埋怨她如果不是和王志勇那个小混混瞎混,一定考得比现在还好!虽然薛佳敏有千万个不愿意拉王志勇下水,可是王志勇走的这段时间里,她的确提不起精神来学习,稍不留神就会想起王志勇,她会想他去了哪里?她会想他现在在干什么?她甚至会想他是不是已经死去了?为了抵抗这种不断深入脑海的念头,她读了三遍《三国演义》,看第一遍的时候,她为张飞的愚蠢而怒,为诸葛亮的死而悲,第二遍的时候,她为关羽的自大怅然,为诸葛亮的死感到不值,第三遍的时候,她突然羡慕起孙权来,几乎是胸无大志的他,竟然活到了最后,实在让人唏嘘不已!努力、争取有什么用?到头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一场梦,毫无意义。

看榜那天薛佳敏还碰到了程晓东和徐美云,他们自从做了同桌,感情就好的不得了,最让薛佳敏不能理解的是程晓东每天都跟在徐美云的自行车后面跑,程晓东家里虽然不像王志勇家里有钱,但是买个自行车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实在是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跟在徐美云的自行车后面跑,这个问题薛佳敏和王志勇讨论了一个课间活动,始终不得要领。

看完榜的薛佳敏百无聊赖的往家的方向走去,夏日的阳光总是那么充足,胡同里的土墙都被太阳晒的仿佛要爆了皮,那些被雨水冲刷后的土墙裂开了嘴,像是要被渴死的人一样耷拉在哪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她走在这样的太阳下面,享受着阳光的肆意侵袭,她喜欢阳光,就算是夏日炎炎,她也不喜欢站在阴凉地,就喜欢被这样的阳光暴晒。

走着走着,她停住了脚步,天上一大朵一大朵的白云往远处飞去,她突然好希望自己是一只鸟,能够穿越天空,去勇敢的寻找那个她想找到的人。此刻她有些佩服胡婷婷,初二的时候胡婷婷居然和一个男孩子私奔了,虽然两个人刚跑到市里就被双方大人揪了回去,勇气却实在可嘉。而她,真是一个懦弱的人,只能静悄悄的蹲在角落里呆呆的去等待,想到这里,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爱已是负累

相爱似受罪

心底如今满苦泪

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

偏偏痴心想见你

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

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

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

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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