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的理智在回到了蒙将军府里就消散全无,卿因疯了般摔打周围的一切,在一片狼藉里失声痛哭。
在她心里,早就将那个活泼可爱,精灵古怪的小丫头当做自己的妹妹一般对待。
府里的人都不敢去劝慰一声,没想到小姐平日里对人冷淡,骨子里却如此重情重义。
有年迈的下人悄悄的抹了一把眼泪,一路看着小丫头长大,突然失去了,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弘赤不放心她,怕她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送她回到蒙将军府后就一直没走,看到卿因这幅模样,心里不免泛起疼痛。
他让下人们都先下去忙活,走过去轻轻揽过她的肩,“卿因,别难过,我会把她的骨灰拿出来,不会像那些宫女一样洒在枯井里,连名字都不会有人记起。”
“人都死了,一个名字能有什么用。”卿因目光呆滞,眼神涣散。
“只要你记得她,她就一直活在你心里。”
“我不要她活在我心里,我要她活着。”
卿因说罢又开始泪流,“我好害怕啊,所有人都因为我一个一个离我而去,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好害怕,好害怕死去啊。”
弘赤扶着她的肩正色道:“我们都会死,区别是生前做了什么事,成为什么人,如果有恩就去报恩,如果有仇就去报仇,人生就应该如此快意的活着,自己想做的事一定要做完,小丫头也是这样,她觉得自己生前最后能做的事就是帮助你,你的身上,承载了她最后的希望啊。”
卿因情绪渐渐平缓,而景王府上下沸腾喧嚣,几乎炸开了锅,太医只能让伤口慢慢愈合,而无法让她恢复原貌。
此时的景安郡主脸上缠着厚厚的白布,露出一双眼,鼻子和嘴,连说话都有些许扯动肌肉,更不用说进食。
景王府收起了所有镜子,将可以反光的一切都盖了起来,就剩下一口池塘,也有人日夜看守。
景王更是悲愤交加,派去的人都回来说小丫头的尸体已经烧了,找不到任何痕迹。
卿因听到管家这样回报,默不作声的回房收好苏儒送的去伤疤的良药,此时显的多么珍贵。
刚刚取出木盒,打开来一只银钗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底下铺着折叠整齐的信纸,是小丫头的绝笔:
小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不在了,这只银钗小姐戴着很好看,原本是想买来在小姐新婚时送给小姐,然而我等不到了,苏公子和三皇子都在尽心尽力帮你,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打算,小姐不要怪他们,想想还真是舍不得小姐和将军呢,如果有来生,我真的要嫁给小姐呢。
珍重。
卿因拈着银钗在阳光下湿润了眼眶,很快又克制住,在心里说:小丫头,谢谢你,来生愿我为男儿身,娶你结发。
跳跃的橘色火苗将信纸和卖身契烧光殆尽。
卿因问了管家小丫头家住何处,收拾了小丫头留下来的遗物带着丰厚的银两,穿过茫茫人海,穿过陌生的村庄,来时娇美可爱,嘻嘻哈哈,去时病体伤痛,期期艾艾。
当卿因缓缓推开树枝做的木栅栏门时,有妇人拄着光滑的拐杖迎出来:枯瘦的手在空气里摸索,“是谁来了,是谁啊?”
这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背着一捆柴回来,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个陌生人,立马放下柴冲了进来。
可是当他进来时却发现陌生人并没有敌意,贮在原地咬着嘴唇控制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早已泪流满面。
卿因抬头看小伙子一眼,好看的眉眼,和小丫头相似的容颜。
在他们疑惑的目光里卿因扑通一声跪在坑洼不平的黄土地上,双手捧着小丫头的骨灰和遗物高举在半空,头深深的埋下,“是我无能,小丫头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
妇人颤颤巍巍地伸手触碰到光滑的骨灰盒,一遍一遍的抚摸着,空洞混浊的眼眶里滴出泪来,“丫头,丫头阿,我的丫头啊。”
青年身形一晃,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可是她的东西又那么熟悉,有些还是临走前自己亲手为她准备的。
青年面露哀色,扶着几乎哭倒在一边的妇人,从她身上抽出绢帕,擦拭着老妇的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妇人哭声渐平,青年扶着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将卿因手里的遗物接过,拉卿因起来。
卿因心里不会比他们好受,她就那样低着头,该怎样看那青年的眼睛。
“你是卿因吧,我知道你,丫头写信总会提到你,她说你对她很好,整个皇城都不会有第二个对下人亲如兄妹的小姐,她说她要嫁给你,我还总说她没个正行。”妇人回忆起往事,在柔柔的春风里脸上漾着笑意。
妇人扶着青年的手臂站起来,去摸卿因泣不成声的脸,伸手就是一片湿润,妇人抚摸着她的头发,“丫头有她的道理,她总说你长的好看,像个男孩子,可恨我这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我真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头发是什么颜色,眼睛呢,是不是和金人一样,笑起来会不会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