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卿因呆立坐铜镜前,依旧是黑发青丝,镜子里虽不是花容月貌,也是五官端正,正值青春年华。然而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很老很老,老到身和心都疲倦了。
蒙跃来找她,问她今天怎么没出门,这可是一年最好玩的时候了。
卿因看他一眼“我觉得我和弘筹已经不在一起了。”
蒙跃眼睛一跳:“这才几天啊,过年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还要嫁给他呢,怎么了,又生气了?”
“我不知道,可是感觉过了好久都没见到了,我竟然有些记不起他的模样。”
“那就去见见,记起来他的模样。”
于是,在蒙跃的死拉硬拽下,卿因尴尬的去赴没有人的约。
中元佳节,月上梢头,姑娘借着花灯幽会,半看花灯半看人,和七夕节是否差不多。
景王府中歌舞升平,杯盏交错,一个少女掀开水晶帘子走出来,垂首低眉不敢看弘筹一眼。
“景安,还不过来,看看这是谁。”景王慵懒的招手,少女抬头看了那个目光炯炯,轮廓分明的少年,呆呆的驻在原地,不知所措。
彼时弘筹抬头看她,心想这个景安郡主,长得还真是好看啊。
就在身边的丫鬟小声提醒着景安郡主过去的时候,弘筹已经走到她身边,伸手牵她入座,景安楞住,怔怔地抬头看他,很久很久。
她缓缓抬起手,放到弘筹掌心,就那样沉溺在他温暖的手心里。
酒过三巡,景王微醺,提议今天晚上不如带着景安去看花灯,弘筹笑笑,“今天确实应该去看花灯。”
弘筹拉起她的手,沿着长廊往外走,景安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虽然喜欢了他很多年,却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今夜的皇城异常光亮,一条繁华的长街贯穿西北,挂满了无数个精致的灯笼,将四下照得璀璨夺目。
弘筹拉着景安的手一路有过,景安好奇,停留在猜灯谜的灯笼下,浅浅的说出答案。
“景安,你真的如世人说的那般才华横溢,盖世无双,我弘筹何德何能,能获得你的青睐。”
景安被他一夸奖,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脸颊发烫,心里暗暗欢喜,一个不留神踏空了楼梯,身体倒向一边。
弘筹扶她起来,细心的问她能站起来吗?景安点点头,可是刚一站起来立刻喊疼,身体倒向受伤的那侧。
“应该是崴到脚了,别怕,我知道有个医馆离这很近,我带你去。”
弘筹拦腰抱起她,景安揽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麻烦殿下了。”
“傻丫头,这有什么麻烦的。”
卿因逛了一圈确实无聊,都是成双入对,稍有一个形影单只的,很快就等到了约好的人,欢快的拉着手去赏灯。
卿因闲逛,想到了苏儒,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许正在自己的新家里磨药或者看书吧,反正比自己一个人强,干脆去找他。
不出所料,苏儒果真在看书,卿因和他已经熟悉,见到她也不客套,放下手里的书卷浅笑着问她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一个人来,显然是和弘筹有些矛盾。
卿因倒是没有放在心上,翻了几页他放在一旁的书,见不是医书竟起了兴趣。“这本游记上写的地方有些我去过,比如这里,紧靠着谨城,江水湍急,咆哮声甚是吓人。”
“这样吗?你都觉得吓人,有机会真的要去看看呢。”苏儒知道她说的是哪一页,哪个地方,卿因对他强大的记忆力也不足为奇,“不过没那么容易去了。”
“为何?”
卿因目光幽幽,以极轻的口吻说:“因为那里唯一的桥被我砍断了,掉下去的人瞬间就消失在滔滔江水里,一片混浊忽然变成红色,连我师父那样武功盖世的人都不能幸免。”
苏儒从她手里将书拿走,合上后放到一边,“抱歉,让你想起了这些事。”
“没事,都是一些已经过去的事了。”
正在说话间,伙计急忙跑过来禀报“苏公子,五皇子来了,还带了一个女子,马上就到了。”
卿因目光一跳,想着要不要躲起来,被苏儒按住“该回避的人不是你。”
尽管如此,苏儒迎出门外又和弘筹回来时,卿因已经不见踪影。
“苏公子,这位是景安郡主,崴到了脚,请你看一看。”弘筹将她从怀里放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一口气将仆人端上来的茶灌了下去。
苏儒掀开衣角,露出脚踝,已经红肿了大半圈,似乎还有些错位。怪不得疼成这个样子,站都站不起来。
苏儒也不着急医治,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景安聊天,还上了糕饼放在她手边的茶几上,让她尝尝,景安拿起一块,丝丝甜意在舌尖蔓延开,苏儒手上用力,只听见空气里一声轻响,伴随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脚踝处复位,因为太疼,景安没注意抬手打翻了茶案上的满盘糕饼,落的满地都是。
眼泪噼里啪啦的落到干净的华服上,楚楚可怜的看着弘筹。
弘筹为她擦拭着粉雕玉啄的小脸上的泪珠,安慰她“已经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景安顺手里的糕饼也落到地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弘筹轻抚去她衣服上的碎渣,揉了揉她的头,“我这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弘筹站起来谢过苏儒,又问了些注意的地方,苏儒还送了几副膏药,嘱咐她不能热敷,不要走动,贴上膏药,不出几天就会好的。
景安也谢过苏儒,弘筹背起她出了院门,卿因才从屋梁上跳下来,面如死灰。
伙计捡起洒落在地上的糕饼,一边抚去灰尘一边不好意思的看着苏儒“苏公子?这些糕饼还要吗,你要是不要的话能让我带回去吗,看起来真可惜,这地面都是打扫过的,也不脏的。”
苏儒笑了笑“不要了,我这还有其他的点心,待会你回去的时候拿点回去。”
伙计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谢谢苏公子,谢谢公子。”
转而又看了卿因一眼,讪讪的说“让您见笑了。”
卿因也笑了笑“这有什么,当年在山上,几个孩子抢一个干馒头都不惜大打出手,不过现在好了,用不着抢了,谁还没有难熬的时候呢,过去了就好。”
伙计忽然热泪盈眶,连连道谢“真是遇见了好人,苏公子知道家母久病不起,非但亲为家母治疗,还日日让我拿药回去,给的工钱也是丰厚,我李钟这辈子都不会忘,愿意一直跟随公子,牛马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