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品回到自己的小屋中久久不能安眠,先是徐大山那一番惊天动地的枪舞,后是刘洋的慷慨激昂,这小寨其实一点儿都不像是小寨,刘洋说,先前寨中有勇士跟随张议潮出征,威震西域诸国,而这寨中却明显极重乡土之情,却又为什么后来徐大山,薛正章等人未曾投奔白衣归义军,而是分别投靠了后唐李存勖,后梁朱温?难道仅仅是徐大山想要直接踩着王彦章的名号成就一番事业吗?恐怕不是,听那刘洋话中之意思,这寨中恐怕有很多“历史”名人的后裔,即便是逃难而来,恐怕也万难都集中在这芜州小小的一个村寨之中。这寨子只怕还潜藏着其他的什么秘密。想来想去不由得有些惆怅——有秘密的地方往往潜藏着危机,倘若有一天这危急爆发出来,只怕自己这么一个稚嫩的少年就要面临生死抉择,没顶之灾。刚刚被激起的豪情壮志在这一股奇异的情绪之中,渐渐的淹没了下去。又想洞悉这个秘密,又想着还是先多学本领,有些自保只能再说。薛品毕竟新伤初愈,又由于这具身体偷奸耍滑少有磨练,不觉得疲倦非常,沉沉睡去。
薛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是大亮,寨中的积雪反射着浑浑的日光,竟然有些刺眼。不知为何,今日却未曾听到那只要天气晴好便会准时响起的晨点钟。薛品系好抓地兽皮靴,推开了门,揉了揉眼睛,适应了一下有些强烈的光线,望向寨子中央,却发现校场之中,竟是一个人也没有!按耐下心中的诧异,向徐大山家中走去。轻轻叩响那扇小门,听到徐大山的答应,推开门迈步进屋,却见堂下围坐着几个人,似乎在议论着一些什么,有管事公刘洋,教习师父徐大山,小神医薛柏桦,还有几个却是昨晚围坐在刘洋身旁哪几个中年人,此时地上散乱着书册,纸片,羊皮,竹简,甚至还有一些残破的龟甲、金属片。
徐大山抬头看了薛品一眼,哈哈一笑,“你这娃娃却是这般着急,校场无人便摸到我家来了!哈哈。”薛品挠挠头,“昨日里听管事公说的热闹,今日在校场却找不到人,便想着来看看,嘿嘿。”刘洋却有点儿高兴了,想这薛小娃娃居然憋不住一丁点儿的功夫,还顶了一副熊猫眼儿,想是兴奋的昨夜没怎么睡,只是不知道这般热情能燃起多久,“老夫本想着这两日把咱这寨中有得法子残篇,理上一理,归拢的顺了,再叫大山教给你们这些娃娃,不料你这娃儿自己摸了来,也罢也罢,便看看咱这寨子里这些老祖宗留下的宝贝蛋蛋吧,只是可得小心,莫弄乱弄坏,绝了神功事小,亵渎了先人罪过可就大了!”
薛品没想到管事公居然如此大方,当下也顾不得客气,席地坐在下首,向那些个书册,纸片看去。突然,心中升起一股冲动,只觉得那一只残破的龟甲分外的亲切,不由自主地就拿在手中,端详起来,这一只龟甲天生的纹路如同一个井字,恰恰将整只龟甲分成了九宫格,每个格子里错落有致的刻着七个蝇头小字,虽然这龟甲有些残破,而且整个人如同被火烧过一般,漆黑漆黑的,仿佛一碰就能扑簌簌得落下写黑炭来,这一共六十个蝇头小字却格外清晰,丝毫不似究竟风霜,仿佛昨日新刻上去的一样。
刘洋见他偏偏拿起那个最古旧的龟甲,不由哈哈一乐,“娃娃们就是喜欢看个新鲜,那个东西虽说有些个年头了,却不是什么好物件儿,不过是太古年间求神问卜卦图个吉利的东西,你薛家大哥拿来入药的,想是这小子没看仔细就又给拿了来。那上面的字儿非篆非隶,非汉非胡,乃是太古年间的金石文,莫说咱这寨子没人认得,就是拿到中原去,让那些个皓首穷经的大儒先生们辨识,也是多半儿不解其意!”
薛品听到这话不由得也是苦笑一声,只是觉得这龟甲有些个亲切的感觉,不料拿起来细看,那上面六十三个蝇头小字虽然勉强看得清楚,自己却一个也不认得,刚想着要向刘洋请教一番,却不想刘洋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想将他放回原处,心中却突然涌出一股不舍,当下道,“既然没啥用,我却觉得这东西黑黢黢的有趣,不如送与我玩儿吧。”刘洋听他一说,不由看向薛柏桦,薛柏桦当然听到了这番言论,“那玩意儿本来就是拿来入药用的东西,我这也是一心急,胡乱就把他也当成先祖留下的文书教诲了,你既然喜欢,拿去玩儿吧,弄坏了也不打紧,反正即便入药,这东西也是要研磨碎了的。”
薛品便将这黑黢黢的残破龟甲揣在了怀里,待在想抓起一卷竹简时,脑中却轰的一声响,仿佛整个头颅都要炸开一般,紧接着胸口一烫,嘴一张,竟然缓缓吐出一口浓浓得白气来。房中众人一时忙着地上这些杂乱的典籍、残章,却也没注意到薛品的异常。却说薛品这时只觉得丹田,胸口直发胀,四肢百骸,热流奔涌,难受得之极,恨不得要发足狂奔,仰天长啸方才畅快,正在这时,脑中一个声音炸响,“归藏,易,无咎!”,随着这声炸响,周身的奔涌的热流瞬间消失不见。薛品当先便知,这一只残破的龟甲是个神物,只怕自己身上也是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方能激起这神奇龟甲的怪异反应。一旁徐大山却抓着一卷竹简道,“薛小娃娃,你也别在这里胡乱翻找了,你一个娃儿也看不出什么来,我看这竹简中讲的法子却颇适合你,你先拿去,小心保管,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吧!”薛品答应一声,心想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拿了这竹简,告辞去了。徐大山打发了薛品,对刘洋道,“刘叔,您老人家可真是,薛小娃娃虽然有这份急切,您老人家也不该叫他,乱翻啊,若一个失手,坏了什么,可怎生是好。”刘洋缕缕胡须,呵呵一笑,“大山啊,我本就有意让娃儿们自己个儿选个本事学学,薛小娃娃既然提前来了,就叫他看看也没什么,却说你方才莫不是随便给了他一卷法子打法他吧?”“刘叔哎,我对娃子们您老人家还不知道嘛,那卷叫做“撼山文”,我看了半晌,倒觉得那法子是最适合薛小娃娃的,他自小儿就疲懒不堪,身子骨儿熬炼得也差些,根骨却是走刚猛的行格儿,比我都好得多,练那“撼山文”最是合适不过啦。”
薛大山歇了一口又道,“刘叔啊,我倒是觉得,让娃子们自个儿选什么本事有些不妥,毕竟都是十三四岁的娃子们,有的却更小些,又懂得什么,倒不如咱们几个根据娃子们的资质根骨儿,来个那什么因材施教来得好些。”刘洋思索一下,“我本想着,娃娃们自己个儿选的本事,学起来有个劲头儿,却忘了,倘若天资不足,与法子不合,事倍功半不说,倒也害了娃娃一事无成,嗯,不如这样吧,咱们多选些法子出来,也给娃娃们个选择,有得娃娃是在没有旁的可选,就强让他学了合适的;有得娃娃聪颖些,就多给他几个选的法子学学。资质这东西,终究不能差得太远,毕竟咱这寨子可是……”说到这里,刘洋像是想起了什么,便也住口不提。几人则继续讨论推演着这些典籍、残篇。
薛品回到房中,先把贴着胸口放的那只残破龟甲掏了出来,左看右看,想要看个所以然出来,不料摆弄了半天,这只龟甲竟然是毫无反应,当下也只得讲他放在一边。小心打开那一卷竹简,只见卷首写着三个隶书大字“撼山文”,再往下看,却不由得一乐,这哪里是什么“撼山文”嘛,分明是前世里文天祥文大丞相所做的《正气歌》嘛!可不是嘛,“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这玩意儿要是能练出什么功夫来,前世岂不是到处是武林高手了嘛,这东西分明选入了中学语文课本,几乎就是人人会背的那种。却转念一想,这是个稀奇古怪的世界,没准儿有些古怪的东西呢。当下好奇心气,继续往下翻阅,却发现整个儿竹简就是这么一篇《正气歌》别的东西那是一个字儿没有。正觉得失望之时,却发现在竹简最后有几个蝇头小字是新刻上去的,仔细一看,却正是徐大山的手笔,刻得是“言简而意赅,文短而韵无穷。先贤之道,熟读自明,成诵必有所得。”薛品一看,这不就是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嘛”反正左右无事,估计这会儿徐大山他们正忙着整理那些个故纸,也没空答疑解惑,不如背诵这玩意儿试试?万一就有什么奇效呢。当下将这竹简往面前地上一铺,口中诵读朗朗而起,“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只是才颂到,“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就觉得口干舌燥,胸中烦闷,似乎再往下诵读一个字都要断气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