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碧游宫
在这东海极远之处的一方浮岛之上,珊瑚嶙峋,乱藻杂生。一座宫殿突兀而起,青瓦残破,牌匾幽幽,上书三个篆字——碧游宫。大殿之中,惨白惨白的玉柱,乱七八糟的竖着,似乎支撑着大殿的穹顶。满地得青灰色砖石,胡乱的铺着,转缝之中竟然长着一丛丛的杂草。大殿中央摆着个黑漆漆的巨大椅子,上面躺着一人,那张脸生得分外白皙,如美玉一般,四四方方,端端正正,标准的一个国字;一双环眼圆瞪,如豹子一般。一部络腮胡子,虬然而生。正是这东海碧游宫之主——“天秀”“覆海龙神”灵千昂。
灵千昂身前站着一人,头戴平定四方巾,身着一副嵌丝亮银甲,外罩淡银色战袍,腰中系一根宽黑色大丝带,脚下一双云头湛金靴。双手抱拳,执礼甚恭,此时口中正对灵千昂说着些什么:“师尊!您既然把小师弟从琅琊境中接了回来,却为何伤也不治好就将他又送到镇外?那位前辈的性子……”
灵千昂把椅子一拍,大骂,“你个憨货懂个屁!老子的亲生种儿老子能害了他不成?他娘的要是老子能狠下心来教训,老子当年就不废那个劲扔给那只傻鸟儿教养。那老疯子也就他娘的嘴上厉害,救死扶伤一点儿也不落在人后边儿。估摸着就算嫌麻烦不自个儿照顾,也他娘的给扔玉虚宫里头去。玉虚宫那班鸟儿人平日里就知道唧唧歪歪不假,可他娘那只傻鸟毕竟送了他一份功德。那般鸟人能不照顾?”
那名弟子被灵千昂一阵骂,嘴边仍是含着笑意,弟子礼仍然执得一丝不苟,恭恭敬敬。灵千昂看他这样,又不乐意了,“你他娘的好歹是条龙,整日就他娘的这么一副鸟样儿,跟死了一万遍的那只傻鸟一个德行!老子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大丈夫行事,讲究的就是个不愧于心。你这憨蛋,每日就摆这么个鸟样出来,给谁看呐,有个屁用啊!”
那弟子终于又开口了,“师尊教训的是,然,弟子以为,圣人教训,天地万物,皆守其序。往来之间,当守其礼。是故……”
“故你奶奶个卷儿,那老小子的道理是有的,你他娘非得当成金科玉律就是你脑子有毛病了!那老小子还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呢,你个憨蛋怎不见听了?”
“师尊所言甚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改改改,改个屁,你那百年前未得道的幻影法身被你小师弟随随便便的就给收拾了,你却一点儿想法都无?”
那名弟子脸上终究是红了了一红,讪讪不语。灵千昂坐起身来道,“整日里纠结那些表面文章无甚大用!修行一途,当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老子传你儒家六艺不是让你拘泥其中,每日里没点儿气概,只知道守礼守礼,却不知道为何而守!你去回去好好想想罢!你小师弟的事我自有安排,你这做师兄的无需担心!”
那名弟子当下拱手一礼,“是!弟子告退!”
待那名弟子退下,灵千昂不由得拍其脑袋来,嗷嗷乱叫,“他奶奶的,教化教化,怎么就这么难?西边玉虚宫教出来一帮混球儿,整日里口中道貌岸然,私底下乌七八糟!老子这边儿倒好,教出来的徒弟一个个儿都是蠢蛋!脑瓜子里边儿是仁义道德,他娘的该动手的时候也是仁义道德!老子万一有一日压制不住,上边儿飞下来一道意思,你们这帮憨蛋被被人扒皮抽筋炼成兵器宝贝才怪!”
灵千昂在这边自顾自的乱骂感叹的时候儿,殿后走出一个宫装妇人,腰流纨,手如削葱,细步芊芊。那精妙柔和的脸庞上挂着丝丝泪痕。这妇人正是灵千昂的结发妻子,“碧霞君”欧阳嬗。灵千昂一看妻子满脸泪痕,连忙赔了个笑脸,“夫人呐,你不必担心。品儿此去玉虚不会有分毫凶险的!”
那夫人却不理会,只是幽幽的说道,“十五年前你把品儿送到琅琊境去时也这般说,且不说你拿蠢徒弟的化身不知发了什么疯,险些害了品儿性命。此次琅琊境崩毁,倘若不是品儿运道好有怎么能活得下来!”
灵千昂听欧阳嬗埋怨,开口解释,“夫人啊,品儿那孩子生来不凡,一体双魂,自有他的机缘。无论老三的化身怎么强,终究突破不了那件宝贝的庇护!至于琅琊境崩毁嘛,当年送他前去之时,我便隐隐有感。把那件宝贝也扔到了琅琊境中!灵物自择其主,必定在品儿身旁。再说那毕月乌毕竟十世轮回,法力不凡。更有平原君那个修行数千年的小怪物在。旁人看来琅琊境崩毁是灾祸,可谁能知道其实是福缘呢?”
欧阳嬗听了缺更是伤心,泪珠滚滚儿下,声音都有些抽噎起来:“既然琅琊境崩了,你又动了神通卷了他来,为何不就此留下,亲自教导。却让那老疯子带走扔到玉虚宫去?那玉虚宫都是些什么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嘛?”
灵千昂却把手一摆,“夫人有所不知,昆仑玉虚宫?那些人当真能做得了昆仑的主儿么?那昆仑上一对儿老怪,修为精深,以天下为器具,哪里把玉虚宫放在眼里?品儿此去,自有他的机缘,有那对儿老怪物在,不会有事的。”
灵千昂说完看欧阳嬗仍然哭泣不止,又道,“把品儿困在这宫中,你我亲自教导又能如何?咱们这碧游宫虽然绝学众多,精妙的法门也是应有尽有。可夫人莫忘了,除了咱们一对夫妻,这碧游宫中可还有一个人么?俱是些灵兽仙禽,人样儿都学不好,品儿整日与他们相伴,又能如何呢?况且我们的修为也将将压制不住了,恐怕去那三十三重天外天也不过就是这百年了。倘若将品儿带在身边,自然能护他百年,可百年之后如何?咱们碧游宫的法门进境如同龟爬,宫中又是精怪修炼的人型,你我一去,那班伪君子难道不会来找麻烦?”
欧阳嬗听灵千昂这样说,虽然心中尤自如刀割一般,此时也只得同意了灵千昂的做法……
就在灵千昂劝住了欧阳嬗的时候,他口中的老疯子已经拎着薛品到了玉虚宫之下。这道人直接往玉虚宫山门外一站,开口就是不干不净的一通骂,“龟孙子们,你家爷爷来啦,快他娘的出来接客啦!”
玉虚宫山门执守的弟子见来了一个浑身沾满草屑尘土的道人,正要好言相问,礼送下山,却哪里想到这道人居然出口成脏,直把昆仑玉虚宫当成青楼妓院一般呼和,当下有些恼怒。迈步向前,大声斥责:“你这道人怎可胡言乱语,我们方外之人,不与你计较,还是快快下山,莫要纠缠!”
那道人如果肯好好说话,那就不是他了,之间小眼儿一瞪,眉毛一翻,“龟孙子不识你家爷爷,说话也这般没有礼数,看爷爷打你们一顿屁股,在找龟儿子算账!”蒲扇大得巴掌噼里啪啦就拍了过去,带着一道黄光,不偏不倚的就打在这名执守弟子的屁股上,那名执守弟子哪里抵挡得了,当下就被拍了个嘴啃泥。
正在这时,玉虚宫中一道人影儿飞来,口中大喊,“渠前辈,慢来慢来,这新入门的弟子哪里认得您老人家,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渠道人直把眉毛一翻,“奶奶的,是你这个龟孙子,浮游、丹丘那两个王八蛋呢,不来迎他爷爷,又憋什么孬屁呢。”
渠道人这一番话直把那飞来的道人说得直翻白眼儿,浮游、丹丘两位乃是玉虚宫中目前辈分最高的两位祖师,这人倒好直接骂成了龟孙子,可他也无可奈何,一来渠道人就是这个嘴,天下无人不知;二来偏巧这渠道人辈分还高得吓人,就是浮游、丹丘二位祖师亲来,在这人面前也得乖乖的执弟子礼,还得是灰孙子那代的弟子。
那道人只好讪讪陪着笑脸,把话带过,“不知您老人家亲邻玉虚,有何指教?”
“指教你奶奶个卷卷儿,他娘的就把老子凉在这山门?你他娘也不懂个话儿!少不得要打你屁股!”说完巴掌一扬就要动手。
吓得那道人连忙道,“前辈!前辈!且慢且慢,晚辈这不是来迎您嘛,您老人家消消气消消气,晚辈不懂事,晚辈不懂事。气坏了您老人家可怎么是好。您老人家请,您老人家请!”
那道人都语无伦次了,乱七八糟的一番道歉,抹抹额头上渗出得冷汗,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渠道人看他被吓成这般模样,顿时乐不可支,手舞足蹈:“哈哈哈,娃娃就得打,就得打,这一打就知道道理啦,哈哈哈!”嘴里乱七八糟的说着,就随着那道人向山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