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陆,幽燕之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寒松密布,群山纠纷。鸟飞不下,猿渡不闻。天阴日暮,群狼嘶嚎。这便是芜州,不入天下九州,尚在幽燕之北,以荒芜为名的芜州。以镔铁的为名的辽人瞧不上这里的荒芜,弃之不取,故而能在乱世之中得以偏安。然而,山中熊罴,林中群狼,动辄大风起兮十乱走,动辄“一日雪起飘万里,覆亡林人千百户”的严酷,使得这芜州恰如其名,这里除了海西女真,野人女真这些几乎处于蛮荒时代的部族外几乎没有人烟。
虽环境恶劣,生存艰难,这芜州却算得上一方净土。虽如今天下初定,镔铁之辽雄踞北方,时时有南下牧马之志;幽燕之南赵官家一条盘龙棍打得百二军州如铁桶一般,厉兵秣马不忘收复幽燕,尽可汉土。辽宋之间又有定南节度使帅银、绥、夏、宥四洲并定难军左右摇摆;而占据太原府的汉又是时时臣服于辽,又时时反叛,至于胜州、府州、麟州孤悬于外,虽属大宋却又难得掌控。算得上是兵灾时起,战乱不断。
正是在芜州这一方净土,在这长白山脚下,有一座中原先民建造的村寨,方圆三五里,以条形山石垒砌寨墙,又以芜州严寒天候,浇水结冰,厚足足两尺,斧凿不倒,刀剑难伤。寨开四门,皆用铁木寒松而制,十字相交,布以荆棘,又水做坚冰,棱刺遍布。村寨主门向南儿开,门前一方长石做碑,高约九尺,宽有三尺,厚为七寸,上刻四个大篆,曰:“浩气长存”,上留天,下留地,左右飞白无半个纹饰。唯字迹斑驳,似是百年之久。
寨中交通阡陌,房屋井然有序,每幢民房门窄户小,内用青石,外杂泥胶,又以蒲草结网,杂于其中,民房内壁则或衬以兽皮毛羽,或杂以蒲草。如此外坚内实,不仅风雪难摧,又能保暖御寒。寨中不见鸡豚狗彘之畜,却多有青狼奔行,无江南柔弱典雅,有北荒彪悍奔放。此时恰逢天降大雪,那天暗如黥布,雪似鹅,纷乱而舞;
大风随来,夹杂寒号,不多时,积雪已深,不觉半尺。寨中村民则躲在家中,以腊肉鱼干果腹,待得雪霁风停,便集中一处,或捉狍鹿,或捕雪兔。
寨中东北方向一座民宅在这雪中飘散出些许药香,这宅子的主人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此刻卧于床榻,胸口上裹着白布,隐隐还渗出血迹。床前一位颇为精装的中年,身穿葛布大褂,外罩熊皮,脚下一双抓地快靴,似是猎户;一位颇为年迈的老者,须发皆白,只是面色红润,精神颇佳。身上却如精装中年似得打扮;
又一位青年人,面色青黄,腰身纤细,手臂干枯,在这北荒之地更现瘦弱,只是这人在这北荒严寒,天降大雪之时,身上所穿的却很单薄,只有一件青灰色的长衫,脚上一双草鞋。这三人在这少年的床前略略交谈,那老人道,“这娃儿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歹,一个人怎就碰上了熊瞎子,也亏得大山脚程快,抢下了一条命来,只是这伤骇人得紧呐……”
那瘦弱青年也开口,“运道倒是不差,黑瞎子那一掌倒是没拍得实了,只得些皮外伤,若是结结实实挨上一下,只怕五脏六腑都拍得碎了,便是神仙难救。这娃儿不过是连冻带下,平日里又不好生练功,筋肉不济,这养了几日,今儿个就该醒来了。”那中年汉子却哈哈一乐,“吃点儿苦头,总比没了性命强,这娃娃被老子捡来十几年,没了爹妈本就可怜,现下这个世道,不练些功夫早晚不是喂了野兽,就是让乱兵宰了。现下吃了这苦,日后练功看他还偷得几分懒惰?”
薛品这时其实已经有些清醒过来,只是还是有些浑浑噩噩,他不仅觉得胸口气闷难当,脑中也是一团浆糊,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芜州北荒,边塞小镇;另一声音告诉自己,这是辽东吉林,长白山度假村。好一会儿,才有些理顺过来,他这是穿越加附体,重新活一回了。渐渐的也想起来发生了些什么,自己是倒长白山来看看天池,赏赏雪景,可这雪就崩了,自己连带着多少倒霉蛋就这么着给埋了,既然穿越了,不用想,肯定是死得硬硬的了。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涩,自己通过千万人独木的各种考试,律师,文物鉴定修复师,国家一级运动员,大好的前途就在眼前,怎么偏偏就穿越了呢。可不管如何,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吧!
慢慢的睁开双眼,口中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那干瘦青年反应最快,嗖的就窜了过来,倒是吓了薛品一个哆嗦,“哈哈哈,看吧看吧,我说今儿个就醒,看看,看看,醒了醒了,会喘气儿,都会说话了,哈哈哈。”
那中年汉子一眼看来,却是破口大骂:“妈勒个巴子的,小兔崽子没个三两三,你丫的也干出溜到林子去,平日里练功怯怯懦懦,撩事儿倒他妈一把好手。熊瞎子都看不上你个犊子,随便赶个苍蝇一般就把你料理了,寻思着吃了你这仔儿都没甚养分,不稀罕往嘴里搁你都。”老者倒是一字不说,只在一旁微微点头,嘴角却含着笑容,不管怎么说,人是救过来了,待娃娃长个几年也必能上山入林,捕熊捉鹿。
那个青年嘴里仍然是不停,“哈哈哈,谁说这血气大亏就非要这丹那药,这宝,那宝的,我这半根儿红参,三两萝卜还是救活了小娃娃,哈哈哈。”中年汉子一口气儿骂完,横了那青年一眼,“是是是,你薛神医能耐大,不愧是家传的本事,也不亏的你老子当年差点儿就叫朱友贞砍了脑袋,剁吧剁吧吃了。”“大山哥,你说得这什么话,我老子还是你叔父不是,不就是朱友贞不是个玩意儿,毒死他亲爹,让我老子给看出来了嘛。哪里就掉的了脑袋,不还是窜回咱这寨子了嘛”
那老者看这哥儿俩又要掐起来,呵呵一笑,“这娃娃才刚刚醒,你俩就闹腾,还是赶忙寻思寻思待这雪停了,寻摸些什么物件补补身子,早些好起来,现下这娃娃醒了,咱倒是也不用总守着了,回去歇歇,也让这娃娃安生会儿,将养着。”
说完老者颤巍巍的向屋外走去,那叫大山的中年汉子看了一眼薛品,“赶明儿天晴了,我去林子给你捉头黑瞎子回来,拿一副熊胆,烩一双熊掌给你这娃儿补补气血”,又嘿嘿一乐对干瘦青年道,“你小子也别闲着了吧,跟我一道钻钻林子,采些个草药,回来制成丹丸,日后再有哪个不开眼的娃娃钻了林子,也好有个准备。”那干瘦青年也是一乐,“嘿,早他娘得去了,不备着点儿丸药,得累死我这神医!”说完两人又叮嘱薛品不可起身,不可乱动,到了饭点儿自有人来安排他进食。两人也是走了。
屋中就剩下了薛品一人,薛品此时也动弹不得,只是躺在这坯土垒的暖炕上理顺属于自己的两个记忆。
他是薛品,巧的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也叫做薛品,倒是不用愁改名换姓。只是这个世界却有些古怪,方才听谈话那个叫大山的汉子提到朱友贞,那么想来这应当是自己原本世界的“历史年代”:五代十国末期。可薛品原本的记忆却告诉自己,不对!这个世界虽有定南军,有大宋赵官家,也有辽人契丹。
只是原本的大唐盛世不见了,自武周起,这世道就乱了,突厥人,契丹人,柔然人,党项人,靺鞨人,回鹘人,汉人各路诸侯就打了个乱七八糟。不仅如此,这个世界居然有神仙,真的“神仙”,腾云驾雾,翻江倒海,无所不能。这个世界的武人也厉害的可怕,挽弓动辄上百上千石,戈矛动辄千钧重。一套简简单单的披挂拳就可开碑裂石。军中更有合击战阵之术,本来只是步兵配合所用的什么一字长蛇阵,鱼鳞阵,梅花阵在这里却变成的结合千百兵卒气力合力而击的神奇异术。
山间野兽也是厉害的出奇,熊罴猛虎这些都是等闲,袋子似得啼江,九条尾巴玄狐,九个脑袋的鬼车……层出不穷,只是这些个东西多半之长在更深的深山之中,虽然厉害得可怕,却也并非多大的威胁。
薛品不由得想要骂娘,虽说自己小时候也梦想做个神仙侠客,可居然真的穿越到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世界,一个不小心就要小命不保。居然还穿越到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寨,虽然记忆中这寨子人人习武,那担任教习师傅的徐大山更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可他娘的,你练得再厉害可能打过神仙吗?就算不打神仙,碰上个穷奇,饕餮那是跑都没个跑啊。不由得想要大喊一声“坑爹啊!”这到底算是个神马世界,神话?修仙?还是她娘的平行世界?想着想着,终究是这具身体重伤之后气力不济,脑袋一阵晕眩,睡了过去。